第十章 海螺和眼镜(第3/4页)

“烟越来越淡了。”

“咱们需要更多的柴火,即使是湿的也罢。”

“我的气喘病——”

得到的是死板板的回答。

“去你的鸡—喘病。”

“要是我跑东跑西地去拉木头,气喘病就会犯得更重。我希望不犯,拉尔夫,可就是要犯。”

三个孩子走进了森林,带回了一抱抱枯枝烂木。烟又一次升了起来,又黄又浓。

“咱们找点吃的吧。”

他们带着长矛一块儿走到了野果树林,也不多说话,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待他们走出树林时,夕阳西下,只有余烬发出一些光,烟却没有了。

“我再也搬不动柴火了,”埃里克说。“我累了。”

拉尔夫清清嗓子。

“在那上面咱们维持着火堆。”

“山上的火堆小,这可准是个大火堆呢。”

拉尔夫拿了一片木柴投到火堆里,注视着飘向暮色之中的烟。

“咱们一定要使烟老飘着。”

埃里克纵身往地上一趴。

“我太累了,再说那有什么用呢?”

“埃里克!”拉尔夫吃惊地叫喊道。“别那样瞎说!”

萨姆跪在埃里克身边。

“嗯——那又有什么用呢?”

拉尔夫火冒三丈,他竭力回想着,火堆是有用处的,某种绝妙而又无法形容的用处。

“拉尔夫跟你们讲过许许多多次了,”猪崽子不高兴地说道。“除此之外咱们怎么才可以得救呢?”

“当然啰!要是咱们不去生烟——”

在一片越来越浓的暮色当中,拉尔夫蹲坐在他们面前。

“难道你们不明白?光想着收发机和船有啥用?”

他伸出一只手,手指捏紧,攥成一个拳头。

“要从这种混乱中摆脱出来,咱们只有一件事可做。谁都可以拿打猎当游戏,谁都可以替咱们搞到肉——”

拉尔夫看看这个的脸,又看看那个的脸。他激动万分,非常自信,可脑中却垂下了一道帘幕,一时忘记了自己是在讲些什么。他跪在那儿,紧攥拳头,板着面孔,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随后帘幕又忽然收回了。

“噢,对了。所以咱们必须生火并弄出烟来,更多的烟——”

“但是咱们没法让火堆一直维持着!看那边!”

他们说话的时候,火堆正在渐渐地熄灭。

“派两个人管火,”拉尔夫有点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每天十二个小时。”

“拉尔夫,咱们弄不到更多的柴火了——”

“——在黑暗中弄不到柴火——”

“——在夜里弄不到柴火——”

“咱们可以每天早晨点火,”猪崽子说。“黑暗里没人会看见烟。”

萨姆使劲地点头。

“那可不一样,火堆在——”

“——在那上面。”

拉尔夫站了起来,随着暮色逐渐深沉,他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失去防护的感觉。

“今儿晚上火堆就随它去罢。”

他领头走向第一个窝棚,窝棚虽然七歪八倒,还算竖立着。里面铺着睡觉用的枯叶,摸上去窸窣作声。邻近的窝棚里有个小家伙在说梦话。四个大家伙爬进了窝棚,钻在树叶下面。双胞胎躺在一块儿,拉尔夫和猪崽子躺在另一头。他们尽量想睡得舒服点,所以弄得枯叶堆窸窸窣窣地响了好一阵子。

“猪崽子。”

“哎?”

“好吗?”

“还好。”

后来,除了偶尔的窸窣声外,窝棚终于平静了下来。在他们面前挂着的,是那繁星闪烁的椭圆形夜空,此外还传来了一阵阵浪拍礁石的空洞的响声。拉尔夫定下心来作各式各样的假设,就像他每天夜里所做的那样……

假定他们被喷气机送回家,那么在早晨之前他们就会在威尔特郡[1]的大机场着陆。他们将再乘汽车;不,要更十全十美点,他们将乘火车,直下德文[2],再到那所村舍去。那时候,野生的小马又会跑到花园的尽头来,在围墙上窥探着……

拉尔夫在枯叶堆中焦躁不安地翻来覆去。达特穆尔[3]一片荒芜,小马也是野生的。然而荒野的魅力却已经消失殆尽。

他的思想又滑到了一个不容野蛮人插足的平凡的文明小镇。还有什么地方能比带车灯和车轮的公共汽车总站更安全呢?

拉尔夫好像突然绕着电杆跳起了舞。这时从车站里慢慢地爬出了一辆公共汽车,一辆奇形怪状的汽车……

“拉尔夫!拉尔夫!”

“怎么啦?”

“别那样大声折腾——”

“对不起。”

从窝棚的黑沉沉的另一头传来了一种令人生畏的呜咽声,他们俩吓得把树叶乱扯乱拉。萨姆和埃里克互相紧抱着,正在对打。

“萨姆!萨姆!”

“嘿——埃里克!”

一会儿一切又都平静下来。

猪崽子轻轻地对拉尔夫说:

“咱们一定得摆脱这个地方。”

“这话怎么讲?”

“要得救。”

尽管夜色更加深沉,拉尔夫却吃吃地笑了起来,这是那一天他第一次笑。

“我是想说,”猪崽子低声说道。“要不赶快回家咱们都会发疯。”

“神经错乱。”

“疯疯癫癫。”

“发狂。”

拉尔夫把湿漉漉的鬈发从眼边撩开。

“写封信给你姨妈。”

猪崽子一本正经地考虑着这个建议。

“我不知道眼下她在哪儿。我没有信封,没有邮票。再说既没有邮箱,也没有邮递员。”

猪崽子小小的玩笑成功地征服了拉尔夫。拉尔夫的窃笑变得不可控制,他前仰后倒地大笑起来。

猪崽子庄严地指责他。

“我可没说什么,有那么好笑——”

拉尔夫还是吃吃地笑个不停,尽管把胸口都笑痛了。他扭来扭去,终于筋疲力尽、气喘吁吁地躺下,愁眉苦脸地等着下一次发作。他这样笑一阵停一阵,随后在一次间歇中昏昏入睡。

“——拉尔夫!你又闹了一阵。安静点吧,拉尔夫——因为……”

拉尔夫在枯叶堆中喘着粗气。他有理由为自己的美梦被打破而欣慰,因为公共汽车已经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楚了。

“为什么——因为?”

“静一点——听。”

拉尔夫小心地躺了下去,从枯叶堆中发出了一声长叹。埃里克呜咽地说着什么,接着又静静地睡着了。除了无济于事的闪着微光的椭圆星群外,夜色深沉,像蒙上了一层毯子。

“我听不到有什么声音。”

“外面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拉尔夫的脑袋瓜像被针刺似的痛起来。热血沸腾,使他什么也听不见,接着又平静下来。

“我还是什么也没听见。”

“听,再多听一会儿。”

从窝棚后面只有一二码处的地方,非常清晰有力地传来了树枝被折断的咔嚓声。拉尔夫又觉得耳朵发热,混乱不堪的形象你追我赶地穿过了他的脑海。这些东西的混合物正绕着窝棚潜行。他觉察到猪崽子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上,一只发抖的手紧紧地抓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