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他走了(第2/3页)

“陆珣?”

他把头压得更低,这是在做什么?

阿汀有点儿稀里糊涂,大着胆子摸他的脑袋,被短短的头发扎一手。

陆珣偏头甩开她的手,眼神中带着不耐烦的拒绝。再次低头,细细的银链泛着冷光。

啊。

原来他要她把这东西也去掉。

酒劲完全没有消散,眼前的链子拥有三重重影,上上下下的晃悠。眼皮渐渐沉重,阿汀头重脚轻,小心翼翼地抓住陆珣的衣角。

“我看不清。”

声音像棉花糖一样:“陆珣,我怕弄到你。”

陆珣的回应是收紧五指,实实在在地掐住她。

你的命在我手里。

他大概要说:你要敢害我,我先掐死你。

好凶啊。

阿汀笑了一下,很快又黯淡下来。

“以后也要这样哦。”

“不要让任何人害你……”

她用力地眨一下眼睛,趁着视线还没有模糊,钳子夹住银链。再用力眨眼,确认不会伤到陆珣,再使劲。

一秒钟不到的事儿,破碎的银链掉落在地。

他依旧没有松开手,反而松松紧紧的变换力道,仿佛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个看尽他落魄的小生物,扼杀在手掌里。

“陆珣。”

又来了。

她又叫他,叫得他心烦意乱。

陆珣眼中翻腾着汹涌的情绪,心情复杂,某种残忍的念头在心头跳来跳去。

阿汀满身困倦,错过他晦暗不明的神色。只是今晚有好多话要说,忍不住开口:“我一直没说过,但是你的眼睛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眼睛。我觉得颜色很好。”

她说这话时,直直冲着他笑,像一团柔软和天真光,或许有温暖人心的作用。

但于他而言,漫漫十七年的阴冷世界,贸然出现的这点微光实在难以负荷。不但灼烧着指尖,还在炙烤着皮肉,几乎要了他的命。

他猛然松开她,夺门而去。

阿汀愣了一下,旋即哒哒地跑出去。

“你要上山了吗?”

“我会去山上找你玩的。”

她在他身后追了两步,头晕得厉害,光脚踩到碎石也疼得厉害。她跑不动了,只能停下来,对越来越远背影喃喃道:“我是阿汀,你不要忘记我……”

陆珣没有回头。

他径直走进深深的夜里,仿佛从今以后便如这般,远远走出她的人生。

再也不见。

*

风吹开帘布,阳光穿过陈旧的小窗,热热照在脸上。

阿汀揉揉眼睛,立即意识到自己睡过头了。

陆珣的早饭和药!

她一骨碌爬起来,手忙脚乱地叠被子,但就在起身的刹那,恍然大悟。

已经没有什么早饭和药了,也没有陆珣了啊……

他走了。

阿汀失落地想着,慢慢躺了回去。

昨晚下肚的两口白酒后劲足足的,脑袋里依旧晕乎。

她伸出手,手掌在微尘乱舞的光线中舒展,五根手指细而白皙,有点稚气未脱。

望着它,就能想起陆珣那只野生野长的手。

也逐渐想起昨晚他掐着她的脖子。近在咫尺的眼眸犹如锋刃,长而沉,差一点点便要将她骨肉拆分,吞吃入腹。

阿汀静静想很久,再变回往常那个无忧虑的阿汀。

楼下,林雪春右手捏一条灰不溜秋的尾巴。

“哪个天杀的往老娘门口丢死耗子?大清早一只大中午又一只,有本事你丢耗子,有本事你出来啊?敢做不敢当算什么窝囊废?”

“拿这玩意儿找老娘的晦气?老娘连根头发丝不用,一张嘴能叫你全家晦气!”

难听话不要钱地往外喊,那副大嗓门足足喊了十分钟。

宋敬冬不慌不乱,戴着一副眼镜坐在门边看书。阿汀把脸洗干净,正巧宋于秋回到家。

全家到齐,去大屋吃午饭。

半路便听见宋菇的声音。

“我脖子和手全晒红了,难看死了。”

她娇里娇气地抱怨:“下午日头更猛,肯定中暑。不晓得爸中了哪门子的邪,要我干这样的粗活。”

“他还打我!到现在还有印子呢,不信你瞅瞅。”

林雪春停在门口噗嗤笑,得到宋菇一个白眼。

一头银白短发的奶奶,安抚性拍了拍宋菇的手背,转头对阿汀一家笑:“来得正好,马上开饭,都先坐会儿。”

“奶奶好。”宋敬冬来一个大大的拥抱。

阿汀转一下眼珠,瞧出大屋里头的奶奶与他们家关系还算不错,也甜甜叫了一声:“奶奶好。”

“好好好,奶奶好得很,能见着你们就更好了。”

奶奶慈眉善目,口中念着‘这孩子长得真快真好,在外头上学就是不一样‘,一面飞快把一张十块钱的纸币,递进宋敬冬的手心里。

招来阿汀,又笑得满脸褶子:“阿汀以前读书不大用功,这回难得争气,看来是懂事了。以后也要好好念书,好好孝敬你爸妈知道不?”

又是一张十块钱,不动声色塞进她的口袋里。

宋菇只看见老人高高弓起的脊背,不过心里清楚,这个家里最心疼老大一家的便是他妈。

这会子见着孙子孙女,爸还不在,她铁定要把平日省吃俭用下来的一点毛角,全部贴给宋敬冬和阿汀。

她重重哼了一声,本想揭穿他们招呼间的小把戏。奈何被林雪春瞪得发毛,只能不情不愿地闭紧嘴巴。

免得多说多错。

*

宋于秋是家中长子,底下还有一双弟妹。

二弟宋书,也就是阿汀的叔叔不成器,初中辍学往外跑,痴迷打牌赌博。前两年宋建党想法子走了一通关系,给他弄到开车送货的活计,如今正在B城活得潇洒快活。

他嫌弃这没滋没味的乡下村子,一年不见得回来两趟。

小妹自是宋菇,带着男人和女儿长住娘家。

加上阿汀一家,满打满算九个人凑一桌吃饭。

长辈和孩子围桌坐,大人挤不下,捧着碗在后头站着。

吃得是五菜一汤。对半切开的咸鸭蛋,井水冰过的西红柿撒糖,还有土豆炖鸡肉、蒜炒小青菜和丝瓜蛋汤。

孩子们还有鸡腿,这份伙食称得上村里少有的阔气。

美中不足在于米。

南方地少人多,十口之家共得一亩良田,夏秋两季收,一年撑死千斤产量,日均下来两个屋子吃三斤,根本不够。

这一大桌子上,只有宋建党一人两碗米饭。平时宋菇有半碗米饭,这下子全在宋敬冬的碗里,惹得她叽叽咕咕好几句,不过没人理睬。

宋建党先夹一筷子鸡肉,咀嚼下咽再发话:“别傻看着,你们吃你们的。”

晚辈这才敢动筷子。

阿汀小口小口咬红薯,烫得厉害,想伸筷子去夹土豆,半途被一双筷子用力敲了一下。

“小姑不小心给碰着了,你接着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