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夜晚的空气还带着些许燥热,周围大大小小的篝火直令人发闷。

楚妧问了几个守夜的士兵,才找到了祁湛的军帐,傅翌进去通报过后,便请楚妧进去,跟在楚妧身后的秋兰忽然小声道:“奴婢还是在帐外候着吧。”

秋兰想起中午祁湛那阴恻恻的眼神,到底是有些心虚的。

楚妧微微一笑:“忙活了大半天,怎好不进去呢?”

楚妧的语调虽是温和,但秋兰却分明觉得楚妧话有所指,她张了张口正要说些什么,却见楚妧已经转身走入帐中了。

秋兰只好咬牙跟上。

帐内的空气有些凉,祁湛正靠在北边的软榻上,面前摆了张梨木条桌,桌上的书卷半开着,边上搁了支狼毫湖笔,笔尖上的墨迹已有些干了,却是和祁湛眼眸一样深沉的颜色。

而那双浓墨般的眸子,自楚妧进来开始就一直盯着她,神色淡淡,却阴冷瘆人。

楚妧在见到祁湛前,本没有多紧张的,心中更多的是对祁湛苛待的愤怒,可此刻被祁湛那阴冷的目光一瞧,楚妧什么愤怒都抛到九霄云外了,除了怕,还是怕。

像是遇到克星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祁湛的手搭在桌案上,沉默地瞧了她半晌,才缓缓开口:“什么事?”

楚妧被他瞧得背脊发寒,小声道:“秋兰……秋兰说,中午给世子送团鱼汤的时候,世子脸色不太好呢,可是……团鱼汤有什么问题?”

明明知道是什么问题,却拐着弯不说,分明是仗着有外人在场,自己不好将那天的事说出口罢了。

倒有些圆滑。

祁湛唇边牵起一抹淡笑,目光转到秋兰身上,低声问:“你说的?”

忽然被点名的秋兰打了个激灵,抬眼瞥见祁湛唇边那抹转瞬即逝的笑,脸竟然不合时宜的红了半分。

世子不笑时阴郁的骇人,可一笑便如百花齐放,叫人再舍不得移开目光。

秋兰到底还是未出阁的少女,一时间又羞又惧,心中念头微动,也不反驳楚妧的话了,半低着头,轻轻应了一声。

略带娇嗔的声音,听的楚妧轻轻皱眉,神色古怪的看了秋兰一眼。

祁湛搭在桌案上的手指不着痕迹的紧了紧,心里泛起一股恶心又厌烦的情绪。

他微微敛眸,面上神色不变,转头望着楚妧问:“鱼汤有什么问题,秋兰没告诉你?”

“没、没有……”

“嗯。”祁湛应了一声,语声淡漠地对秋兰道:“那你现在说罢。”

秋兰愣住。

鱼汤有什么问题,她怎么知道?世子现在又要自己说什么?

秋兰琢磨不透,却又不敢怠慢,用又轻又柔的语声道:“可能是夏日天气炎热,鱼汤不新鲜了,世子难以下咽……”

祁湛淡淡道:“今早才炖好的鱼汤,怎会不新鲜?”

秋兰连忙改口:“可能是鱼汤腥味重,世子不喜……”

秋兰话还未说完,就听祁湛冷笑道:“你倒了解我?”

那忽然而来的阴戾之气让秋兰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奴婢不敢,请世子明示。”

秋兰语声哀婉柔媚,眼底泪光涌动,却憋在眼眶中不肯落下,鼻尖微微泛红,瞧着倒有几分楚楚可怜。

楚妧这才回过神来。

秋兰这是……勾引祁湛呢?

胆子也太肥了,勾引祁湛的人,可都……

楚妧不忍再想下去,只把藏在衣袖中的手缩了缩。

祁湛斜靠在软榻上,冷眼瞧着秋兰,淡淡道:“即然说不出一二,那便喝着鱼汤,再好好想想。”

说着,祁湛指尖在桌案上轻轻一敲,傅翌立刻端着团鱼汤走了过来。

还是中午的紫砂锅,锅里的鱼汤也和中午一样装的满满当当,可闻着却不似中午那般鲜美,带着淡淡的鱼腥气,似乎已经凉了很久了。

秋兰身子一僵,面上这才冒出怯色。

团鱼本就是大寒之物,平日里喝热的都要注意呢,更何况是凉的。

秋兰咬了咬唇,先前憋在眼眶里的泪滚滚而落,整个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

“这是长公主熬给世子的团鱼汤,捧了一路都不肯放下,奴婢……奴婢又怎敢喝呢……”

她语声依旧哀婉动人,却没有唤起祁湛丁点的怜惜之情,祁湛淡淡地别过眼去,似是懒得再看她一眼。

他低声对着傅翌吩咐道:“带出去看着她喝,让她把锅舔干净了,一滴都不许剩。”

锅舔干净?

一滴都不许剩?

世子什么意思?难不成让她把团鱼壳也吃了?

秋兰浑身发冷,刚刚开口喊了声“世子……”就被傅翌用布堵住了嘴,架着胳膊拖出去了。

帐外隐隐的啜泣声听的楚妧背冒冷汗。祁湛明明可以直接处置了秋兰,却偏偏要用如此阴狠的手段,就像猫抓老鼠似的戏弄,吝啬的不肯给秋兰一个痛快。

祁湛的内心,还真是阴暗……

楚妧忽然有点后悔来找他了。

祁湛放在桌上的手收了回去,半个身子都靠在了软榻上,低哑的嗓音中透着几分慵懒,望着楚妧道:“过来。”

楚妧的手指颤了颤,缓缓挪动脚步,往祁湛身前走去。

她今日只穿了一件淡粉色齐腰襦裙,身上不见任何饰物,只有一条浅色绢带将她的腰身勾勒而出。

那腰身盈盈一握,细如蒲柳,仿佛风一吹就能折断。

这般纤弱,也不知是不是饿的。

祁湛的目光闪了闪,伸手指了桌旁的矮凳:“坐。”

楚妧低着头坐下,发丝上缀着的鎏金蝶饰随着她的动作一颤一颤的,像是张着翅膀要飞走似的。

祁湛又盯着那蝶饰瞧了一会儿,才将目光落到了楚妧脸上,低声问:“玉簪呢?”

楚妧一愣,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祁湛指的是丁正文送的那支。

他居然还记得。

楚妧的心脏跳了跳,小声答道:“我……我把它丢了。”

“你倒乖觉……”

祁湛淡淡说了一句,眸光一动,忽地抬眸凝视着楚妧,暖黄色的烛光未给他的眼底添丝毫暖意,反而使他目光更加幽冷了,他半边脸笼罩在暗影之下,双眸紧盯着楚妧,问:“既然这么乖,那为何还把团鱼炖了?”

寒气霎时扑面而来,楚妧骇的往后挪了半步,祁湛却猛然箍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对上自己的眼,低沉的嗓音意外的阴森可怖:“我让你带回去的东西,你就这么炖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