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 军医就匆匆赶到了祁湛帐里。

祁湛身上已经换了件干净的衣服, 正神色淡然的侧躺在矮榻上, 垂眸看着手中的小布老虎, 薄唇微抿, 不大瞧得清神情。

楚妧就坐在祁湛床边, 原本娇俏的小脸绷的紧紧的,黑亮的眸子里颇有几分山雨欲来的意味儿。

而傅翌正站在床尾, 将头埋得很低, 神色闪躲的不敢瞧祁湛。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气氛诡异的宁静。

即使祁湛军帐的门窗都掩的很好, 可军医还是觉得,祁湛帐里似乎比屋外还要冷一些。

他半跪在矮榻前,大气都不敢出,专注的给祁湛处理起伤势来。

祁湛也一动不动的任由他处理, 修长的手指不时触弄一下虎须,面上虽未有什么旁的神情, 可那眼角处偶尔倾泻出的寒光, 却足矣令傅翌胆战心惊。

傅翌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虽然傅翌知道祁湛开始是不想让楚妧知道他受伤的消息的,可后来刘嬷嬷不是告诉他, 王爷说过, 不用请军医了, 让他拿着药箱直接来帐里的么?

既然不用请军医了,那不是就说明祁湛的伤势要由楚妧给他包扎了么?

那楚妧肯定是知道祁湛受了伤的啊!

可祁湛为什么还会这么生气?

傅翌想破头也没想明白其中缘由,一抬眼, 就看到祁湛抚弄着布老虎脖子的指尖,心中不觉一寒,忙又悄悄往后退了一小步。

祁湛察觉到了傅翌的小动作,低垂的眼睫微扬,冰凌一样的目光直直射向傅翌。

傅翌觉得此刻自己就像那只被扼住喉咙的布老虎,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可只是一瞬,那冰冷的感觉就消失了。

傅翌有些不敢相信,抬头悄悄地看了祁湛一眼。

祁湛没有看他,只是抬眸望着楚妧。

他侧脸的线条在暖橘色的光线下略有些模糊,薄薄的唇轻抿着,眼眸里闪烁着细碎的光,漆黑的眉微微皱起一点儿,神情似有些无奈,可整个人却是傅翌从未见过的柔和与温暖。

他甚至看到祁湛正悄悄伸出手来,用修长的指尖,轻轻勾了一下楚妧的小指。

整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的,似乎深怕触碰到了什么。

可楚妧却轻轻将手甩开了。

一点儿面子都没给祁湛留。

军医拿着刀的手顿了一下,忙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傅翌也有些尴尬的别过了眼去,不好意思再看。

可祁湛的神情却出奇的自然,锲而不舍的伸出了手,将楚妧整只小手都握在了掌心里。

还轻轻晃了两下。

楚妧纵是铁打的心此刻也不禁柔软了下来,她问一旁的军医:“王爷伤势如何?”

祁湛被楚妧盯着,神色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可一旁的傅翌却在军医开口前,猛地打了个喷嚏。

军医即刻会意,语声恭敬道:“王爷伤势没有什么大碍,腹部的伤口虽深了些,却未伤及脾胃,只需调养几日就好。”

楚妧这才点了点头:“谢过军医了。”

军医受宠若惊:“王妃哪里的话,这是属下应该做的,属下这就去给王爷抓药。”

祁湛摆了摆手,军医忙俯身退了出去。傅翌也不敢多待,揉了揉鼻子,又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属下……属下昨晚没睡好,今天可能染了些风寒,也……也先退下了……”

祁湛瞧了他一眼,也没再说什么,抬手示意他退下了。

待外人都走后,祁湛才将楚妧拉到了床上,用手揽着她的腰,把下巴搭在她肩膀上,轻声在她耳边道:“我下次有什么事,都第一个告诉妧妧,嗯?”

那嗓音软软的,语声也柔和至极,轻易地就将楚妧心里仅剩的一点点火气吹散了。

楚妧点了点头,看着他胳膊上缠绕的绷带,轻声道:“那你这几日好好在军营里休息,前线的事儿就暂时交给傅翌和二爷吧。”

祁湛眼睫微垂,过了半晌,才斟酌着语句道:“这几日比较关键,二哥他实战经验少,若只是让傅翌和他去的话,我担心他们应付不来。”

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就是要自己去的。

若只是手臂和肩膀上的伤倒还好,但祁湛腹部那条伤口又深又长,她只是看着都觉得疼,又如何忍心让祁湛自己去?

可她毕竟不如祁湛了解战事,若是强加阻拦,导致祁湛兵败,那祁湛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楚妧一时间不知该怎么答话,担忧和害怕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连带着眼眶都有些红了。

祁湛似乎早就猜到了是这样的结果,微微叹了口气,又将楚妧抱紧了些。

随着楚妧的肚子一日比一日大,他也能明显感觉到,楚妧一日比一日敏感的情绪。

有时甚至在梦中都会忽然抱紧他。

所以他才不愿让楚妧知道他受伤的消息。

哪怕楚妧现在忍着没哭,他心里也清楚,只要他一确定自己明日要去,楚妧眼前两条细细的小溪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泛滥的黄河。

祁湛沉默了半晌,也没敢给楚妧一个肯定的答案。

可楚妧那边却先绷不住了。

眼尾处的肌肤越来越红,眼里的雾气也越来越重,不一会儿就如祁湛所料的汇聚成了两道连绵不绝的小溪。

连肩膀都开始微微发颤。

她甚至还把祁湛的手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让他切切实实的感受着自己肚子里的小生命。

她没有无理取闹,却比无理取闹更让祁湛难受。

祁湛甚至都有些后悔就这么轻易的饶过傅翌了。

在楚妧的眼泪攻势下,祁湛很快就败下阵来,一边拿着手帕帮楚妧擦眼泪,一边柔声道:“那……那我明天就先让傅翌和二哥去,若是形势不对,我再上阵,妧妧觉得这样如何?”

楚妧这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那声音像是从鼻腔里哼出来的,犹带着些许哭腔,听起来还有几丝勉强的意味儿,可眼中的泪到底是止住了。

祁湛松了口气,又用手帕帮她擦了擦脸,才哄着她上了床。

暖橘色的灯火被吹灭,只从帐帘的缝隙中透进了几缕微弱的光线。

他修长的指尖从楚妧微阖的眼睫划过,轻轻将她脸颊上残留的泪痕拭去了。

看着指尖闪烁的晶莹,祁湛唇角微扬。

那是带有几丝甜蜜的束缚感,让他觉得这茫茫尘世中不再只有他一人。

祁湛第二天如楚妧所愿的没有去战场。

不但祁湛没有去,连傅翌和祁灏也没有去。

楚妧听士兵们说,昨日祁湛虽然受了伤,却也杀了北高主将,余下二十万士兵群龙无首,只能负隅顽抗。

今日本是一场苦战,可昨天夜里北高失踪数月的六皇子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也不知用什么法子,笼络了军心,将二十万士兵全都收入麾下,颇有几分卷土重来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