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瓣桃花

和一川寒星有来往过后, 那种频繁的心猿意马总是会让我想起初恋。

还记得和杜寒川正式交往后一个月,我收到了一封改变自己一生的信。当时在放寒假, 我在重庆的家里。那封信是保姆姐姐递给我的, A4大小, 牛皮纸包装, 右下角印着大红色的艺术字体“美”,下面写着国家美术协会的字样。取出信件一看, 里面只有一张平整的证书:

“20xx年中国美术“龙彩奖”获奖证书

郝翩翩的油画作品《瓶中精灵》荣获第十五届中国美术“龙彩奖”评比

金奖。

特授予“中国美术百杰”称号。”

“龙彩奖”和“金奖”五个字是烫金质地。下方有四个艺术协会的名字和盖章。

握着这张证书,我感觉到自己的手都在微微发抖。抖了十多秒,我从三楼飞奔到一楼, 把这张证书在我爸面前展开, 跟个小疯子似的尖叫着说:“啊啊啊啊啊老爸!!我的画拿龙彩奖金奖了!!”

老爸本来正在看新闻, 接过证书看了一会儿, 皱着眉把证书上的每一个字都念出来, 严肃的脸上渐渐被骄傲与快乐的表情填满:“可以。我家闺女可以的。”

“爸爸,以后我不从商可以吗,我想一直画画, 当画家可不可以?”

爸爸认真想了几秒钟, 终于闭着眼点点头,微笑道:“行, 老爸批准了。”

以前他总是期待我当个女强人, 把我当公司接班人来培养。难得他那么干脆,我反而有些犹豫了:“那……那公司怎么办呢?”

“老爸还年轻呢,等干不动了, 会请职业经理人的,你放心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好!”我握紧拳头,小心翼翼而兴奋地晃了晃那张证书,“我会成为闻名全国甚至全球的画家,不让你失望的!”

“闺女,你才刚拿了一个大奖,万里长征才走了第一步,别得瑟太早。”爸爸笑着揉乱我的头发。

我顺了顺毛:“知道了啦。”

那一天开始,新画画起来,微博运营起来。上传证书,更改认证信息:“新锐画家,龙彩奖获得者郝翩翩。”

之前我就在网站和杂志上发表过自己的作品,有一定的微博粉丝基础。那一次把《瓶中精灵》原图发到微博上,配文字:“谢谢龙彩奖。你好,我的瓶中精灵。”很多没有发现我的粉丝也都迅速来关注我,转发评论,还给我写了超热情的私信告白:

“郝翩翩,第一次在《青年艺术界》上看到你的画时,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成功的!当时我不敢相信这个小画手才十三岁,你比我还小一岁啊!我尤其喜欢你画的人物肖像,我就很好奇,你是怎样做到把头发画得那么栩栩如生的呢?只是寥寥数笔,就感觉像有空气流动,一笔多余的线条都没有,太厉害了!”

“翩翩啊啊啊,一枚来自湖南的小可爱发来获奖贺电!看到你拿奖我一点都不意外,毕竟我已经默默关注你很久了,你有天赋又足够努力,如此成就,名至实归。以后我们会一直陪着你,看你一步步走得更远,冲鸭!!”最后配上狗头。

“翩翩太太你真的好棒啊,我也是画画的,用同样的笔刷,为什么我画出来又脏又暗,但是你却恰到到处,不多一丝笔墨,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只有心中极其自信,才会出笔果断而准确吧。献上我的膝盖!”

……

那一天我不要太得瑟,又把证书拍照,发给杜寒川看,但他的反应却没我想得那么激动:“你的粉丝们知道这小才女在学校是个花痴吗?”

“乱说什么花痴,明明是因为我是个艺术家,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你都这么说了多少次,但看到的都是很肤浅的东西。你发现不了最美的东西。”

这句话我怎么都没琢磨明白,但无论如何拷问他都得不到结果。后来开学了,我当着他的面再次问他,他依然不给答案。我急了,拽着他的衣袖气鼓鼓地说,你别跟我说最美的是什么灵魂美的东西啊,太虚无了。

杜寒川笑着摇头,摸了摸我的脑袋,低头静静地凝视着我,却还是什么都不说。

那时,我们站在学校最大的那棵银杏树下。旁边是水泥的篮球场,篮球旁有密密层层的树荫,树荫下有无数张路过的年轻面容。

像是知道青春很短暂,像是知道我和他不会有未来,那时的我特别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因此,仅仅是和他对望的短暂瞬间,心中的激动与澎湃都让我眼眶发热。

后来,有人回忆站在银杏树下的我和杜寒川的背影,说我们就像少女漫画中走出来的男女主人公,无比享受。我听了这句话,回去高兴了很久很久。

那时候,我们已经分手很久了。

分手原因当年我大概说五个小时也说不完,但现在想想,也就只有五个字:异地、不够爱。

还记得高考出成绩之后,我去把英语作业搬到英语老师办公室,听到她和高三老师聊到了杜寒川高考发挥不错,英语满分,总分超了北大录取线23分。我说,那他填的是复旦还是交大呢。高三老师说,他第一志愿就是北大。我说,不会吧,他不留在上海吗?

高三老师笑说,杜寒川家就在北京,来上海读书是因为父母的工作关系,现在他父母要回北京了,他又考上了北大,读复交没有意义啊。

当时我第一反应是老师弄错了,因为他和我约定好要考上海的大学,他不可能反悔的。再说读大学以后都自立了,父母在哪里并不重要。

我一点怀疑也没有地发了一条消息给他,恭喜他高考发挥不错,然后问他第一志愿是不是复旦。因为他曾经粗略提过以后想当医生、开医院,复旦医学院比交大医学院强。

过了近半个小时,他才回复我:“是北大。但我不去北京,要出国了。”

“出国?”我几乎是懵圈的。

“嗯。我拿到了LSE、UCL和剑桥的offer,在跟家人商量要去哪一所,我们晚点再说。”

并没有所谓的“晚点再说”。从那天起,他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几乎联系不到人。

后来我听菠萝学长说,杜寒川去剑桥读了几天,但在入学登记那一天放弃了,转去了LSE,理由是剑桥他读不下来。末了他还补充了一句,杜寒川最近状态很差。

我了解的杜寒川从来不会因为“读不下来”这种理由放弃,所以完全相信他状态差的说法。于是,趁着十一国庆放假,我跟爸爸说要去英国旅游,他忙不过来,就安排了姑姑带着我和表弟一起过去玩。

到了伦敦,我打了无数通电话,直到下午三点过,我整个人都快担心死了,电话那头才传来一声倦怠的“Hello”。

我几乎不敢相信那个仿佛宿醉的声音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