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太后

景山, 寿皇殿。

十四一路日夜兼程奔波而来, 到了景山整个人都有些虚脱,踉跄着进殿后,伏在康熙灵前痛哭不止。

大约半个时辰后, 十四听到身后脚步声声。十四站起身来,转身向后, 只见四爷带着八爷、十三等人一并前来景山拜谒,顺带来见十四。

十四还同往常一般, 对着几位哥哥略一抱拳, 权作是打招呼了, 见到四爷既不行大礼, 也没有半分见到新君该有的恭敬。

十三作为新君近臣,自然不能看着十四如此无视四爷, 他上前一步,抢先对着十四开口道:“十四弟,你这数日赶路怕是累糊涂了, 见了皇上也不行礼么?”

权作是给十四一个台阶下。

十四冷冷地看着四爷, 依然站直了身子一动不动, 目光里头七分不屑, 三分愤恨。

四爷的近身侍卫拉锡见十四此举是为大不敬, 忙上前来想扯他跪拜新君。谁知十四竟勃然大怒,对着拉锡大骂起来,并直言自己是皇上亲弟,拉锡此举才是真正的以下犯上, 要求四爷将拉锡就地正法,以正国体。

八爷见这几人闹得实在不成样子,忙亲自上前揪住十四,斥责道:“十四,你还有没有礼数?若是今日不拜圣上,你也权当没我们这几个哥哥了。”

十四这才无声跪下,头颅依然高昂着,泪水却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四爷回宫以后,越想越气,除了对于十四种种行为气愤异常外,对于十四只听八爷的命令,却叫自己这个同胞哥哥兼皇帝颜面扫地更是不满。四爷当即下令缴了十四同京里来往的书信,想看看到底是谁给他的勇气,让他觉得自己能这么站直了腰板跟新君叫板。

四爷虽一向同八爷不睦,也看不上老八行事,但到底是新君上位,还是忌惮八爷势力,才给八爷封了亲王。毕竟他刚刚登基,如果八爷手底下的人一股脑儿反对他,朝中诸事的推行就会非常被动。

四爷现下叫老八帮着十三理事,也等于是给他一个试用期。若是老八再跟先帝时候那般,结党营私,滥做好人,把官场搅浑,就别怪他对这些人不客气了!

八爷府内,八福晋的乳母沈嬷嬷给主子端上一盏银耳雪梨金桔羹来,站在一旁柔声道:“福晋就是太要强了。新帝甫一登基,咱们爷便得封廉亲王,比十三爷的位置还要靠前呢,这可是天大的荣宠。可您娘家几位太太过来道喜,您却对她们横眉冷对,几位太太回府后怕是有得说了呢。”

说得还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封王当日,八福晋的诸多娘家戚属都来王府贺喜,八福晋却不悦道:“有何喜可贺?恐不能保此首领耳!”

八爷也是一脸忧郁,毫无喜色,并向贺喜的诸位亲近大臣口出不满之语:“皇上今日加恩,焉知未伏明日诛戮之意!其目下施恩,皆不可信。”[1]

八福晋才不觉得八爷封王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在她看来,那个至尊之位本来就应该是八爷的,是四爷摘取了八爷应得的果实!

前院暖阁内,八爷和九爷备了酒席给十四接风,原本九爷还请了十爷过来,可十爷前几日吃羊肉撑着了,肚子疼,没来。

几杯热酒下肚后,九爷鼓不住了,把酒盏往桌子上一砸:“我老九偏就不服他四哥,只服你们两个,也是老天不长眼,怎么偏生就叫他做了皇帝?”

八爷挟了一筷子凉拌肚丝搁在身前的白瓷碟中,口气如这横竖切的肚丝一般无奈道:“木已成舟,你还想怎么样?”

他们几个人,除了十四都是没碰过兵权的。而今十四的兵权也被缴了,更是军中无援,能率领的不过是几个王府侍卫,就凭这点能量,还真能去造反不成?那不就等于是送人头么?

九爷道:“成舟的木头也有被大浪头打翻的时候。咱们麾下有不少文人投靠,文人手中有笔,口诛笔伐最是得心应手。郊外庄子里头还养了不少术士,术士们最是能够收拢人心,还有太后,她也一直都是站在十四这边……这么一桩桩、一件件,四哥还能坐稳了皇位么?再说了,就四哥那个狗脾气,平日里就恨贪官搂银子,真叫他坐稳了皇位,咱们还能有点油水吗?”

十四觉得九爷说得很有道理,他擎着酒盏对着九爷做了个“敬酒”的动作,将杯中琼浆一饮而尽:“明日我就递牌子进宫见额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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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也早听说了十四桀骜不拜新君的事情,特地请四爷过来吃饭,顺带和大儿子好好谈谈。

四爷刚被十四气着了,又在百忙之中好容易抽出空闲来跟太后吃饭。可是席间,太后句句不离十四的好,劝嘱四爷一定要念及兄弟旧情,要给十四比十三更多的优待才好。

四爷脸黑了下来,饭菜也不用了,端坐在那里听太后一个人叨叨。

太后看着四爷不悦的脸色,半开玩笑半认真道:“皇帝是不是还在为了公主的事情给哀家脸子瞧?哀家就问问你,可还记得你的胞妹温宪?记不记得她是怎么年纪轻轻就没了的?怎么就把你的公主又许给了佟家?还多番加恩,你眼里还有没有你的额娘和妹妹?”

四爷反驳道:“康熙四十一年,七月,五妹妹随皇祖母去热河避暑,中暑病逝。这事儿额娘和我都心知肚明,这又关佟家什么事?难道佟家的手还能伸到热河行宫去不成?”

太后被四爷顶了一记,自知理亏,随即语气又软了下来。

“当年额娘就跟你弟弟说,如果他将来得了造化,一定要善待众位兄弟,更要善待于你。十四跟额娘承诺,说他一定做到。可你登位后却连个郡王都不给他,还扬言要让他安生待在景陵读书,无诏不得外出,这和软禁有什么区别?他可是你亲兄弟啊!”

四爷冷笑道:“额娘只受理十四的状子,就没问问那日在寿皇殿他是怎么对我的?他和老八几个上蹿下跳拉拢朝臣对付我的时候,你怎么没有问问,他是不是我亲兄弟?当年在永和宫里,他仗着额娘对他的宠爱,目无兄长,毫无规矩,刺了我多少回?你每次不轻不重地训上两句,轻轻揭过,我可有跟额娘诉过委屈?”

“额娘,你求得太多了,我尊佟母妃为皇贵太妃你不高兴,我尊和母妃为贵太妃你不高兴,我封自己的姑娘你也不高兴,我还没想好给十四封什么爵位呢,你就先来我这里替十四叫屈。额娘,你扪心自问,你对我要求这么多,这些年又为我做了什么?你只怨我同和妃亲近,可你又是怎么做的?和贵太妃照顾弘历和静仪都比你多上好些!静儿封固伦公主你不愿意,不就是想着温宪还是和硕公主?我和温宪是一母同胞,自幼要好,我素来极是喜欢这个妹妹,既然已经坐了这九五之尊的位子,怎么可能会忘得了温宪的固伦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