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天(第2/2页)

不久她就累了,坐到一片绿茵斜坡上。我呢,便坐在她的脚下,抓住她的双手,看见她的小手布满针扎的小点点。不禁有点儿心疼,想道:“这就是劳动的神圣标记。”——噢!先生,先生,劳动的神圣标记,您明白意味什么吗?就是意味在车间里说长道短,叽叽喳喳讲些下流话,传播猥亵的事情玷污心灵,丧失贞节;意味整天胡说八道,整天庸庸碌碌;意味普通妇女所特有的那种思想狭隘,所有这一切,都在手指留有劳动神圣标记的女人身上,赫然地打上了烙印。

接着,我们久久地相互凝视。

噢!女人的这种眼神,具有多大威力啊!多能扰乱,进袭,侵占,控制啊!显得多么深沉,充满希望,永无止境啊!人们称这是相互窥视心灵!噢!先生,简直是笑话!果真看透心灵,那就会检点一些了。

我的欲火终于撩起来,开始发狂了。我想要搂住她。她却对我说:“把爪子收回去!”

于是,我跪到她跟前,敞开我的心扉,往她双膝上倾泻我憋在胸口的无限柔情。我态度的这种变化,她觉得挺奇怪,并斜着眼瞧我,仿佛心里在说:“嗳!就是这样耍弄你呢,亲爱的;好哇!咱们就走着瞧吧。”

在爱情方面,先生,我们男人总是天真汉,而女人都是生意婆。

不用说,我本来可以占有她,后来我才明白自己太蠢了;不过?我要追求的,不是一个肉体,而是一种深情、一种理想。我在应当充分利用时机的时候,却只知道大动感情。

我这样表白爱情,她一觉得听够了,便站起来;于是,我们又回到圣克卢,直到巴黎,我才同她分手。在返回的路上,她的神情十分忧郁,经我询问,她才答道:“我想这种日子,一辈子难得有几回。”我的心怦怦狂跳,简直要撞破胸膛。

下个星期天我又见到她,于是又有下一个星期天,以及后来的每个星期天。我带她去布吉谷、圣日耳曼、梅宗-拉斐特、普瓦西,到郊外所有谈情说爱的地方。

那个小浪货,也向我“倾诉炽热的爱情”。

我终于完全昏了头,三个月后便娶了她。

有什么办法呢,先生,只怪自己是个职员,独身生活,也没个家,没处商量!人总想同一个女人在一起,生活会很甜美!于是,就娶了那个女人!

于是,她就从早到晚骂您,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整天喋喋不休,拼命唱缪塞特之歌(噢!缪塞特之歌,简直是拉锯!),她跟送煤的人吵架,将家丑全抖搂给看门人,将两口子的隐私全告诉给邻家的女仆,去供货商店也诋毁自己的丈夫,那颗脑袋里装满了蠢得不能再蠢的故事,傻得不能再傻的信念,怪得不能再怪的看法,邪得不能再邪的偏见,因此,先生,我每次同她交谈,真是泄气得想流泪。

他住口了,微微有点喘息,情绪非常激动。我看着这个天真的可怜虫,怜悯之情油然而生,我正要劝他几句,渡船却靠岸了。圣克卢到了。

那位搅乱我方寸的娇小的女人起身要下船,她从我面前经过时,含笑朝我瞥了一眼,随即跳上浮桥:那种微笑能叫人发狂。

我正要抽身追上去,却被我旁边这个人扯住衣袖。我猛然一下要挣脱,他又抓住我礼服的衣襟,朝后拉我,一再说道:“您不能去!您不能去!”嗓门很高,大家都回头瞧瞧。

周围一阵哄笑,我愣在原地,心头气恼,但又没有胆量面对耻笑和起哄。

这时,渡船又开了。

那位娇小的女子站在浮桥上,面带失望的神情目送我离去,而坏我好事的家伙则搓着双手,又凑到我耳边说道:

“嘿,这回,我可帮了您一个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