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虎毒不食子

梅香犹犹豫豫的走了过来,许元姝一把抓着她的手,牢牢抓着不让她挣脱。

梅香扯了两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很不妥当,低声叫了“姑娘”,便扶着她往前走了。

许元姝眼睛看着前头三寸地面,看起来一副虚弱而且悲伤的样子,连口都没怎么张,硬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小敛的时候,是谁给母亲换的衣服。”

梅香一愣,苍白的脸色变成了煞白,她用力想把自己手拉出来,可是许元姝用力极大,指甲扣在她手背的肉上,若是再这么用力,很快便要流血了。

“姑娘、姑娘。”梅香叫了两声就不说话了。

许元姝觉得自己心几乎都不跳了,吸气仿佛也只能吸进去一点,根本到不了肚子里,憋闷极了。

梅香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猜得都是对的?

“你们要去干什么!”

拉扯间,许义靖的声音忽然出现,就在她们前面站着,目光冰冷的看着她们,“——也要偷懒不成!”

梅香用力反握了许元姝的手一下,道:“我扶姑娘去更衣。”

许元姝松开梅香的手,微微屈膝行礼,下巴几乎都要贴到了胸口,看起来正在为梅香那句“更衣”羞愧。

“父亲——”只是才松开,许元姝便晃了两晃,急忙又扯住梅香,道:“烦劳父亲再帮我叫个人来……我腿麻了,她一个人扶不住。”

许义靖眉头微皱,扬声把门口两个粗使的婆子叫了过来,道:“你们两个伺候姑娘。”

说完又稍稍放缓语气,道:“她们力气大。”

许元姝看起来更加的羞涩,头抬也不抬,声音细得跟蚊子一样,“多谢父亲。”

许义靖嗯了一声,往里头灵堂去了,梅香连头也没回一下,只说了句“灵堂离不开人”,便紧紧跟在他后头走了。

等这两人走了,许元姝才察觉自己背上几乎全湿了,冷风吹来刺骨的寒冷,可是都没有她心里冷。

她索性放软了腿,一半重量都压在两个婆子身上,几乎是被拖着往前走,又道:“辛苦两位了。”

许元姝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一点破绽都不能露——

方才父亲听见多少?他又是从什么时候过来的?

许元姝仔细回忆一遍方才自己的动作,若是他从头看到尾,倒是不太害怕,两人接触是因为她说腿麻了,梅香扶住她也就说了两句话,应该是没有多少破绽的。

若是他半途而来……那就麻烦了。

许元姝死死咬着下唇,觉得自己似乎冲动了。

可是不冲动又能怎么办呢?李妈妈已经死了,梅香……按照父亲连志哥儿都不想要的架势,梅香也活不了多久……

她如果现在不问,怕是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许元姝深深吸了口气,虽然梅香什么都没说,但是她那个语气表情,还有吞吞吐吐的样子,无一不说明母亲的死另有隐情。

许元姝在自己手臂隐晦的地方掐了一下,几乎都要流血了。

不能哭,至少不能在刚跟梅香说完话的时候哭,不能让自己被父亲怀疑,也不能让梅香被怀疑。

她站起身来,又把婆子叫了过来,“两位再送我回去吧。”

回到灵堂,许元姝第一眼看见的便是站在中间上香烧纸的父亲,她上前微微屈膝行礼,扫过梅香一眼,就跟看万妈妈的眼神一样,再次又跪在了灵堂前头,一张张纸钱往火盆里放,就跟前两日一样。

父亲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不过许元姝连抬头看梅香的动作都没有,只是不停的烧纸上香换蜡烛,又或者看着灵位默默的流泪。

这灵堂里头……不知道有多少眼线,纵然是她们不知道母亲是父亲害死的,可是只要父亲一句“好好看着他们,看他们哪个敢不敬主母”。

——只要这样一个理由,父亲就能知道所有人的动静。

很快天又黑了,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许元姝站起身来,目光在庶弟庶妹身上一扫,红着眼圈,声音听起来有点疯狂,“我看着你们吃饭!就在廊下吃!看谁还敢不守规矩!”

说完,她又看了万妈妈一眼,道:“烦劳妈妈带人去几个姨娘屋里看看,可还有藏起来的点心。”

万妈妈叹了口气,可是对上许元姝通红的眼眶,还有恨不得亲自去狠狠闹一把的劲儿,她也只能点点头,“姑娘放心,我这就去。”

看着婆子端上来一模一样的粥,许元姝这才松了第一口气,虽然廊下有风,可是总比喝米汤强。

她微微蹙着眉头,亏得许修成递上来的把柄,这几天总算是能糊弄过去了,可是这就算完事儿了吗?

这两天是还在家里停灵,又是过年,等年过完,父亲便又要去上林苑监了,往日里父亲是不太着家的,那个时候他会不会放过志哥儿呢?

谁也说不准。

许元姝小心看着许修志,见他懵懵懂懂还沉浸在母亲上吊的悲伤中,似乎一点都没有察觉到早上的粥跟现在的有什么差别。

许元姝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是第一步,只能解决这几天的问题,下一步……最好是能跟志哥儿一起去祖母院子里住着,让祖母看着他们两个。

祖母三进的院子,还住了大伯娘跟玲姝姐姐,再进去他们两个……地方是够的,不过得找个由头,还得尽快找个由头。

这么一想,许元姝只觉得心里堵得慌,连粥也喝不下去了。

她看着还剩下半碗的粥,心里忽然有了主意,面上却依旧不动端倪,道:“天气冷,你们赶紧回去吧。”

又看着扣扣索索的许修成道:“虽然有丫鬟婆子陪着,但你也得上心,香不能断,蜡烛不能灭,纸钱也要一直烧着。”

许修成原本虽也不是个大大方方的人,可是经历了这一遭,别说大方了,几乎连话都不敢说了,他不住的点头,胆怯地说:“我知道了。”

许元姝嗯了一声,又看了看许修志,这才回到自己屋里。

第二天是初七,过了头三天的孝期,他们又该去给祖母晨昏定省了。

许元姝等了许修志出来,虽然都是二房子女,不过也不是人人都能去给祖母请安的。

比方她跟许修志,是天天都能去的,剩下的人就只有逢年过节还有初一十五去了。

一来祖母身子不好,经不得吵,二来……祖母怕是用这个法子帮着母亲立威,叫后院那十几个妾知道什么叫嫡庶有别。

可惜母亲已经死了……

许元姝一阵慌神,听见许修志叫他,这才又回过味来。

“姐姐。”

许元姝伸出手,两人拉在了一起,可是就在两手相接的时候,两人同时打了个寒颤。

许修志原本像火炉一样烫的手冷了下来,许元姝原本总是干燥温暖的手现在也没了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