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南云并没料到会在此地再见着方晟。

此次能来这西山行宫的, 大都是皇亲国戚, 寻常朝臣断然是没这个门路跟过来的。方晟虽说在先前的春闱之中摘了探花的名头, 可随后便应当是入翰林院熬资历,又怎么会在此处?

先前在宁王府见着他那一面后, 南云对他已经算得上是彻底心灰意冷, 半点念想都不曾留存的了。如今再见, 心中也并没什么波澜,只是下意识地向萧元景那里看了眼——她并不想让萧元景看见,不妥。

从她这里,只能见着萧元景的背影, 以及楚楚可怜的徐知音。

萧元景与徐知音的事情, 她也只是从旁人口中听到过, 并不知其中曲折,也不好多说什么。

更何况,这事她也管不了, 多思无益。

等到她回过神时, 方晟已经到了她面前。

南云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想要躲开, 可一想到萧元景方才的叮嘱,只得又站定了等在原地,垂下眼睫不肯理会他。

方晟将南云这模样看在眼中,又是心酸又是无奈的,当初是他一念之差,如今也只好受着。他动了动唇, 原是想要如旧日那般叫“云妹”,可到底也没能说出口。

终归是今时不同往日,再妄提旧日称呼,反而是辱没了那时的真心了。

“南云,”方晟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你近来可还好?”

南云却并不肯理会他这客套话,只当是没听见。

方晟自讨了个没趣,但却并没离开,而是又道:“前几日,我去见了伯母。”

南云原本是打定了主意不理他的,可这句一出,却是彻底忍不住了。她倏地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方晟,想要质问,可又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你别恼,”方晟一见这神情,就知道她是生了气,随即又道,“我与一位宫中的太医有些交情,想着伯母的身体一直不好,便请他卖了个人情,过去为伯母诊治。”

见他并不是无故上门,南云的脸色稍缓,但仍旧不大好看。

“太医诊脉后,开了药方,我也已经让人抓了药送去。”方晟耐着性子同她解释道,“太医说,只要细心调理,伯母的身体还是能慢慢好起来的。”

南云抿了抿唇,知道于情于理自己都该道一句谢,可却并不想理会他。

方晟与南云相识多年,对她是再了解不过的,一见她的神情模样,就能猜出个八九分来。见此,又说道:“伯母初时见着我,的确是动了怒,但后来我解释清楚后,又同我聊了些……我看伯母的意思,还是不愿让你留在宁王府的。”

姜家与方家也是多年的交情,这些年来,姜母一直将方晟视若己出。虽说因着当初退婚之事失望之极,可如今见着方晟亲自上门来,又知晓他当初退婚是被长辈压着的,态度便不似先前那么强硬了。

归根结底,她是个没什么主见,又性情柔弱耳根子软的,难免会被说动。

可南云却并没那么好说话了,她听完之后,非但没有松动,反而愈发地恼了,终于开口道:“我的事情与你有什么干系?用得着你到我娘面前去指手画脚?我不在宁王府,难道要去你方家当妾?”

她显然已经是生气至极,接连着质问数句,若不是从来不打人,此刻只怕就要上手了。

接连几个质问砸了过来,方晟顾不得一一回答,只说道:“我娶你。”

南云愣住了,可脸上却没有什么喜色,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你若愿意,我必定会娶你为妻。”方晟先是伸出手来立誓,及至看懂她的目光后,又缓缓地说道,“你若是当真厌恶了我,那我也不奢求谅解,今后必定离你远远的。只是宁王实非良配,他甚至都不肯给你个名分……”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旁身后传来道凉凉的声音:“背后议论人,可不是君子所为啊。”

这声音一出,南云才注意到,原本正在同徐知音互诉衷肠的萧元景不知何时竟然已经过来,显然还听到了方才的谈话。

方晟则是身体一僵,回过身去,与萧元景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萧元景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凉凉地看着他,片刻后方才又瞥了眼树下的南云,眉尖一挑。

南云看出他的意思来,连忙越过方晟,快步走到了他身旁。

她此时也顾不得什么方晟不方晟的,满心都是萧元景会不会动怒……毕竟方才那话,实在是好听不到哪儿去。

方晟脸上有难堪的神色一闪而过,但竟没服软,而是又道:“王爷心中既是另有所属,何必要再强留着南云?方才是我失言,但却也是为南云考虑……”

“本王的人,用得着你来替她考虑吗?”萧元景似笑非笑地打断了他,又偏过头去看向南云,轻飘飘地问道,“是我强留你吗?”

南云并不想掺和这破事,但也知道此时断然没有装聋作哑的道理,她将怀中那兔子抱紧了些,轻声道:“是我心甘情愿的。”

听了这话后,方晟的神情一黯,欲言又止。

先前他带着太医去见姜母时,已经得知了此事背后的隐情,知道南云是为了银钱,所以才会应了梁氏的要求到宁王府去。

可这话却是没办法说的,毕竟南云如今尚在宁王府,若萧元景得知了此事,保不准会如何想。他虽巴不得南云离开宁王府,可却投鼠忌器,不敢贸贸然行事。

“方晟,”萧元景先前待他还算好,如今却是毫不客气地叫着他的名字,“今日之事我不同你计较,但若是再犯,也绝不会轻饶。”

说着,他便拂袖离开,南云则是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萧元景余光瞥见她紧紧地跟了上来,又一副小心翼翼的神情,心中那点不悦才稍稍缓解了些,但一路上却都没再说话,任由南云忐忑不安地揣测着。

南云心中忐忑不安着,又烦得厉害。

她知道方晟是一番好意,可这不合时宜的好意,却不知给她添了多大的麻烦,实在是让她生不出什么谢意。

一直到临照殿,她才总算是追上了萧元景,讷讷不安地小声道:“王爷……”

“你也不必急着说,”萧元景神色自若,轻飘飘道,“先吃饭,等到吃完了饭,咱们一桩桩地好好算。”

这句话,南云今日已经听了能有三次,竟莫名生出一种债多不压身的错觉来——横竖已经这样了,她也改变不了什么,干脆就放弃挣扎,由着萧元景发落得了。

南云秉着这么个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寻了个笼子来,将那傻兔子放了进去,而后随着萧元景一道吃饭去了。

一番耽搁下来,这午饭晚了许久。

南云早就是饥肠辘辘的,便埋头吃饭,也不多言。

萧元景倒是不急,慢悠悠地吃了,又喝了半碗汤,而后将汤匙一放,吩咐顺子将碗筷收拾出去,向内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