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南云这高热来势汹汹, 愈演愈烈, 就算是有姚太医在一旁时刻看护着, 也没能压下去。

冷敷、服药、针灸……

但凡能想到的法子,都一一试了, 可却都没多大的效用。

南云身上很热, 露出来的肌肤都隐约透着红, 只一碰就仿佛能被烫了手似的。

姜母亦是整夜都没能合眼,见着南云这模样,便忍不住暗自垂泪,双眼通红, 神情尽是担忧。

相较之下, 萧元景就显得很是安静。

他坐在南云身侧, 轻轻地拉着她的手,不声不响地垂眼看着她,仿佛怎么都不会厌烦似的。

白芷递了浸了冷水的巾子来, 萧元景这才动了, 亲手替她换了额上覆着的帕子。

屋内灯火通明, 姚太医的眉头紧紧地皱着, 一整夜都没能舒展开来。他很清楚如今正是紧要时候,若是能熬得过去,便算是度过这一劫;若是熬不过去,只怕就不成了。

只不顾事已至此,他通身的手段都已经使出去,再也没旁的法子。

至于结果究竟如何, 就全看侧妃能否挺过去……听天由命了。

及至东方渐白,折腾了这一整夜,南云的情况总算是稍稍好些。

姜母身体原就不大好,如今更是一副快要倒下的模样,萧元景出声道:“这里有我看着,您还是先去歇息会儿吧。万一等阿云醒过来,您若是再倒下,那她也是要担忧心疼的。”

说完,他就给白芷使了个眼色,令她将人给扶回房间歇息。

等到姜母离开后,萧元景方才又向姚太医问道:“她如今这情形,可还算好?”

“这……”虽说情形略有好转,但姚太医仍旧不敢打包票,只能如实说道,“眼下的确是稍好些,只不过这种病症向来是晚间格外严重,白日里稍好,也未必就一定会好。还是得时刻看着,再三小心。”

姚太医的性情,向来是有一说一。

萧元景虽然失望,但却并没迁怒,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你先去稍作歇息,若是有什么不对,我再令人唤你。”

寻常人熬了这么一整夜,绝对是会精神不济的,姚太医早就有些撑不住,只不过没好提罢了。如今听萧元景这么说,便应了下来,自去休息去了。

将所有人都遣走后,房中就只剩了躺着昏迷不醒的南云,与在一旁候着的萧元景了。

说来也奇怪,萧元景分明也是一整夜没能合眼,提心吊胆着,但却并没觉着如何困,只是有些恍惚。

从出事到如今,尚不足十个时辰,可于他而言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也难怪旁人总是说世事无常,一夕之间就能天翻地覆。

萧元景指尖轻轻地摩挲着南云掌心的脉络,许是一直没松手的缘故,他这只手也格外热些,片刻后低声道:“阿云、阿云……”

他只反复念着南云的名字,因着一夜未曾合眼的缘故,声音沙哑,但却蕴着无尽的缱绻温柔。

南云这一晚睡得并不安稳,伤口疼、高热,将她折磨得不轻,甚至会断断续续地说些胡话。萧元景曾凑近些去听,但并不能听清楚,只能隐约捕捉到一些字词罢了。

“阿云,”萧元景低声道,“你同我在姻缘树下走过,是要白头偕老的……”

他这个人,薄情又长情。

能入他眼的人不多,可一旦放在心上后,就会格外看重。

无论旁人如何非议南云,他从始至终就没改过心思,是真打定了主意要同南云长长久久的。他从未想过,如果南云有个三长两短,该如何是好?

这一夜来,他从见着南云第一面开始追溯起,翻来覆去地想了许久,又见着南云昏迷不醒的模样,算是好好体会了一番,何谓“摧心肝”。

“你心心念着的铺子应当已经收拾妥当,该开张了,你不去亲自看一眼吗?”

“诸事我都已经安排好,将来必定会风风光光娶你过门,你总不能让我这一番心血白费,对不对?”

“还有,我们的孩子……”

萧元景对这个孩子期盼已久,知晓这消息时欣喜若狂,满是期待地打算着将来,结果一夕之间戛然而止,让人猝不及防。

萧元景哑着声音,断断续续地说了许久。

他以前是见着南云就觉着喜欢,并没想过太多,如今彻底意识到,她在自己生命之中已经有了如此重的分量。重到让他无法割舍,连想都不敢去想。

生死之间,的确是最见真情的。

许久后,萧元景俯下身来,在南云紧闭着的眉眼间落下一吻,轻声道:“我在这里等着,你可不能失约啊。”

若从大局来说,萧元景此时应当回京去的。

毕竟刺杀之事刚闹出来,正是搅乱风云的好时机,说不准能趁着这个机会下手抢夺不少利益。若是耽搁下去,京中说不定会有什么变故发生,也是给幕后主使留了喘息的余地。

要知道迟则生变,这种情形之下快刀斩乱麻才是正理。

以萧元景的心智手段,不可能不清楚这个道理,可他却并没有这么做。除去吩咐侍卫,将留下的两个活口给压回了王府关押,而后便再没其他动作,一门心思都耗在了南云身上。

从京中又赶回来复命的侍卫康平劝道:“您遇刺的消息,终归是瞒不住的,届时皇上必定会过问此事,贤妃娘娘也会担心。您还是快些回京为好,若是有什么事,也能及时应对……”

康平跟在萧元景身边多年,忠心为主,这话说得的确也没错。

“她尚未醒来,如今的状况也不适合乘马车折腾。”萧元景负手而立,沉声道,“等她醒来,我自会回京。”

其实萧元景心中也很清楚,自己在这里陪着,也没多大用处。可若让他抛下昏迷不醒的南云,就此离开,他却实在是做不到。

理智与感情之间,他屈从了后者。

康平却是不能理解,在他眼里,自家王爷从来不缺决断,怎么如今这种紧要关头,反倒掂量不清了?

犹豫再三后,康平又硬着头皮劝道:“您一心记挂着侧妃娘娘,这也是情理之中。只不过若是这么耽搁下去,岂不是让那幕后主使有了销毁证据的功夫?届时找不出证据来,让那主使逍遥法外,娘娘这苦岂非是白受了?”

康平情知旁的理由怕是劝不动,便搬出南云来,迂回曲折地来劝。

可萧元景仍旧不为所动,反而冷笑了声:“这种关头暗算我的人,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难道还怕他逃了不成?”

到如今这种地步,萧元景压根就没想过,再去想方设法地找证据来,递到皇上面前,求皇上给自己主持公道。此事之后,他没再准备韬光养晦借刀杀人,而是打定了主意,亲自操刀。

至于有没有证据,又有什么干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