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废太子后, 皇上并没急着改立新的储君, 只是将不少事务移交给了萧元景, 像是要继续考察他的能耐似的。

但明眼人都知道,以皇上如今的身体, 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迟早是要立储的。

朝堂之中暗流涌动, 众人各怀心思。

相较而言,萧元景这个处在纷闹中心的人,反倒显得格外淡定。他每日里按部就班地,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忙完之后便回府去, 并没什么拉帮结派同秦王斗个你死我活的意思。

众人将此看在眼中, 纷纷猜测他这是以退为进,以不变应万变,又或许是私下中有什么动作, 只是未曾宣之于众。

萧元景由着旁人猜, 并不多言, 办完差事后, 剩下的时间便都留给了南云。

南云回到府中后,也不似先前那般整日里只顾着玩乐消遣。

她接手了王府后宅的事情,开始学着料理庶务,若是有什么不懂、拿捏不准的,便会向柳嬷嬷请教。

柳嬷嬷是在宫中呆过的老人,对这些事情了如指掌, 南云又是个态度极好还聪明的,学得极快。

对此,柳嬷嬷倒是倍感欣慰。

她一路看过来,心中明白萧元景是想要将南云扶成正妃的,对于南云一贯的作风,她虽不好多说什么,但心中总是不认同的。

如今见着南云肯主动上手,也像模像样的,着实是暗自松了口气。

倒是萧元景时常会劝,让南云不必太累,这些事情暂且搁置下来也无妨。

到如今,南云的身孕已经三月有余,显怀了。

不过她身形原就纤细,再加上如今深秋,衣裳穿得也厚重,所以打眼看倒是不显。只有晚间脱去重重衣裳,方才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桑榆偶尔会上门来,她这个当干娘的,格外尽心,见着什么新奇有趣的玩意,都想着给孩子备上一份。

此外,桑榆始终还惦记着先前贤妃为难南云的事情,总想寻个合适的时机,在萧元景面前提一提。只不过萧元景忙得厉害,桑榆就算是过来,也见不着他的人影,只能一放再放。

及至好不容易寻着个机会,离开的时候碰巧遇着了回府来的萧元景,结果才刚开口,就被里间出来的南云给拦下了。

南云三两句将萧元景给敷衍了过去,而后推着桑榆往外走,同她笑道:“我就说总觉得你有些不大对劲,原来是打着这么个主意。”

见她走得快了些,桑榆连忙扶着南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问道:“你既是知道,为何不让我说完?你能咽下这委屈,我可看不过去。”

就算南云先前已经再无妨碍,活蹦乱跳的,桑榆一想到先前她颓丧的模样,就仍旧觉得生气。

“你是想着不要坏了他们母子关系,可贤妃娘娘却未必领你这个情,说不准还正想着如何再为难为难你呢。”桑榆撇了撇嘴,又道,“再说了,宁王殿下也未必想要你这样委曲求全。倒不如将事情给说开了,谁是谁非都分清楚。”

她嘴皮子利索得很,说得头头是道。

南云知道她这是一心为自己好,并没反驳,只是顺毛似的解释道:“这些道理我都明白……”

“都明白你还拦我?”桑榆横了她一眼,“若是贤妃将来再为难你,难不成,你还要这么忍气吞声?”

“自然不会。”南云正色道,“先前是我糊涂,才会被她三言两语给说动了。如今既然已经明白过来,那就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拦你,并非是要护着贤妃。只不过事情已经过去,时隔许久,再提也没什么意思。

“再者,我也不用阿景帮我出头。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情,自己就会怼回去。”

南云虽不爱惹事,但却并不是会就此扯谎敷衍的人,她既是这么说,就必然会做。

桑榆听此,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

南云亲自将桑榆给送出了门,慢慢回了风荷院。

其实如今再想当日贤妃的言行举动,南云自个儿也不太明白,怎么就因着那么几句话梗了许久?兴许是心境不同,看待同一件事情的反应也就不同。

当初诸多事情交织在一处,尤其是所谓的身世与贤妃那番话,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压垮了。

可如今经过生死之后,倒像是勘破了似的。

先前,南云并不以自己的出身为耻,但心底却是认同自己与萧元景的不对等,觉着配不上,所以才会被贤妃三言两语中伤。若是她自己没这个想法,任是谁说,也不会动摇。

而到如今历经生死之后,她总算是彻底明悟过来。

若是真在乎这些,那从一开始就不要在一处好;若是在一处了,那就不要瞻前顾后,不然岂非是自找不痛快?

更何况感情之事,哪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两情相悦心甘情愿就足够了。

南云自己已然拿定了主意,自然不会再怕面对贤妃,这事她自己能料理好,也就不想告到萧元景那里去。

但萧元景是何等机敏的人,闻琴音而知雅意,纵然桑榆被南云拦下,没能将话给说完,他也不难猜到桑榆的意思。只不过见南云不肯提,他便也佯装不知,并没追着问下去,而是等到寻了个空将柳嬷嬷叫来问询。

柳嬷嬷原是一直替贤妃瞒着的,可如今被萧元景当头问到了脸上,并不敢当面扯谎,犹豫再三后,只能将那日的事情给大略讲了。

她还算是护着贤妃,并没依样画葫芦地学出来,饶是如此,萧元景的脸色却还是冷了下来。

“王爷息怒,”柳嬷嬷硬着头皮劝道,“贤妃娘娘当初的确也是为着您考虑,只不过用岔了法子……”

“我先前一直觉着阿云那些日子不大对劲,只当她是有孕在身,所以格外敏感些,如今才算是明白过来,”萧元景冷笑了声,“若非是桑榆今日提了一句,你们就准备这么将我当傻子一样瞒在鼓里?”

这话就太重了些,柳嬷嬷连忙跪下请罪。

萧元景这个人,无论在旁人面前再怎么心机深沉,可却是不会防备亲近之人的。结果先是成玉后是贤妃,个个打着为他好的名义,在背后干着明知道他不会喜欢的事情。

最为可笑的是,到头来他竟没法说什么,毕竟她们的初衷的确不坏。

这种情形下,怕是只有圣人才能不动肝火了。

柳嬷嬷觑着他的脸色,心中一凉,许多年了,她就没见萧元景这般动怒过。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敲门声响起,外边传来了南云的声音,低低地唤了声萧元景的名字。

萧元景是着意避开南云,将柳嬷嬷叫到正院书房来问话的。

如今天色已晚,他并没料到南云会突然过来,先是一愣,随后面上浮现出些无奈的神情来,向柳嬷嬷抬了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