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

徐子凡这么多年还是只会做最简单那几样菜, 他不挑食, 没体会过美食的诱惑,所以对下厨一点兴趣也没有。以原身的性格和身份,突然拿出几张美味佳肴的菜谱去卖是很不合适的, 所以他不打算这样做。

一到镇上,他就带着徐父、徐母和小莲先走一步, 苏倩云这一路精神紧绷, 好似防贼一样,还是离她远点的好, 他们两口子富不富、如何富都跟他没关系。徐子凡先带家人去了从前读书的书院, 原身请先生说假话的事并未外泄,他的同窗都不知道, 看见他还关心了两句。

徐父、徐母和小莲穿的是他们比较好的衣服,但也只是洗得干干净净而已, 身上都有补丁,还有些旧, 面对徐子凡这些同窗十分拘谨,眼神躲闪,不知该作何反应,生怕给徐子凡丢人。

徐子凡和同窗们寒暄几句, 引着他们走过来, 极其自然地给双方做了介绍,然后笑道:“我家的情况你们都知道,往后我就在家中读书了, 前几日分了家,我爹娘和妹妹与我一起,我在家中还能照应着些。”

“分家”二字让几位书生都十分诧异,但他们没表现出来,纷纷夸赞徐子凡孝顺,说了几句场面话。一位书生知道他落水的事,打量他几眼,说道:“人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毅之兄,看你的样子已是大好,苦读几年,将来定然能有个好前程。”

徐子凡拱拱手笑说:“那就借博文兄吉言了。其实我今日来书院还有一事,便是想问问你们对这些摆件可有兴趣。”他提过徐父脚边的大竹筐,掀开盖子,将里面的竹子摆件一一拿出来,摆在旁边的石头上,边拿边说,“我爹平日里无事就喜欢做一些小玩意,因着我读书,我爹还琢磨了几种摆在书案上的雅物。这些都是用竹子做的,竹本身就受我们文人喜爱,我瞧见之后喜爱异常,心想你们或许也喜欢。我前几日落水花费太多银两了,想用这些摆件贴补一二,如果喜欢的人多,我爹闲暇时也多件事可做。”

明明是卖东西,从徐子凡嘴里说出来就少了市侩的感觉,还让同窗们觉得挺亲近,一点没因为他想卖给他们东西而方案。几人一一看过摆件,有小桥流水、有节节高、有风车、有竹林雅趣等等共八种,每种不同,每种都十分精致,像是多宝阁那种高档地方卖的,完全不像出自一个农夫之手。

一人吃惊道:“这真是伯父编的?雅!真是雅物!”

徐父丁点没插手,闻言有些赧然,但他脸晒得黑红,谁也看不出来。徐子凡毫无异样地笑道:“这些都是我爹琢磨着的弄的,还有斗笠、食盒、竹凳、主席之类的,我爹擅长编竹制品。如何?你们可喜欢?”

“喜欢,毅之兄,这个一帆风顺和这个小桥流水我要了,我爹又要出船,我把一帆风顺送给他保平安。小桥流水还真能流水,太有趣了,给我娘玩,她肯定喜欢。”被徐子凡成为“博文兄”的刘阳二话不说就拿了两个,取出钱袋问,“毅之兄,这两件多少钱?”

徐子凡说:“一帆风顺50文,小桥流水60文,一共110文。”

刘阳当即把110文给他,徐子凡就给了徐母收好。旁人见刘阳买得痛快,手头松快的就也跟着买了,小部分原因是为了脸面,更多的却是因为这摆件真好看,还雅致有趣,几十文一个不亏。至于手头没什么钱的穷书生就不好意思地说不要,徐子凡对他们一视同仁,并没有因为谁买谁不买就如何。

有路过的书生看见他们这边的热闹凑过来,有看中的便买下,没一会儿,徐子凡带来的八个摆件全卖光了,一共420文,还有一位书生想要节节高没买到。徐子凡拱手道:“如若大家喜欢,下次我爹做了什么,我再拿来看大家有没有兴趣。今日我就不打扰大家读书了,改日有空再聚。”

想买的书生问:“那你下次什么时候来啊?或者去哪里找你?”

徐子凡指了下东街的方向说:“我准备在鸿鹄书馆抄书,大概每隔几日就要去交一次书,大家有事找我可以托书馆的掌柜给我带话。”

“好,那下次你来交书时记得给我带个节节高。”

“还有我的竹林。”

徐子凡一一记下,在脑海中对韶华说:【韶华,记录一下订单和各人名单做备忘。】

【好的,名单已制成。】

这时一个站在人后看了半天的书生开口说道:“毅之兄,你这又是卖摆件又是抄书的,不觉得有损读书人的颜面吗?好歹你也读了许多年的书,怎么会做这些事?也对,你读书没什么天分,卖点东西糊口也正常。以后,你是不是还要去街口摆摊帮人写信?”

徐子凡看过去,此人是与原身有过矛盾的梁世杰,家住镇上,和县衙的师爷有些亲戚,自视甚高。原身一个泥腿子不给他面子让他很不高兴,如今见徐子凡不读书还努力维持生计自然要踩一脚。两个同梁世杰关系好的书生都笑了起来,看徐子凡像是看个大笑话。

徐父、徐母脸上的笑意都收起来了,有些紧张地看着徐子凡。他们虽是长辈,可遇见这种读书人,还一看衣着就知道家里富裕的,难免会心生退缩。小莲已经半个身子都躲到徐母身后了,低着头不敢看。

徐子凡微微一笑,大大方方地说:“少廷兄提醒我了,代写书信、状子都可挣钱,既能养家糊口又能帮到别人,何乐而不为?少廷兄,我孝顺爹娘、照顾妹妹,想办法糊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我不比你家中富贵,在我们村子里,如我这般大的男子若扛不起家中生计,可要被人笑话的。至于读书,我已决定,若我挣不到参考的银子,那我便不去了,总不能因为我而累到我爹娘、妹妹不是?”

徐子凡拱了下手,笑道:“少廷兄、博文兄、长安兄……大家忙,我还要去鸿鹄书馆,告辞。”

“告辞,毅之兄慢走。”

徐子凡和同窗们道了别,背起竹筐同家人转身离去,他面带微笑,步履从容,一点也不像刚刚被人奚落过的样子,路过一些店铺的时候,他还会指给家人看,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书院的书生们也都散了,有几个书生离开前还看了梁世杰几眼。

梁世杰刚开始看徐子凡和颜悦色的有些诧异,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只当他读不起书服软了。等徐子凡走了,他仔细一想,不对啊!徐子凡这不是骂他扛不起家中生计,该被人笑吗?什么抄书、什么写信,明明都是书生们不屑一顾的事情,怎么叫徐子凡说得好像是他大惊小怪似的?他有一种没奚落到徐子凡反被讽刺了一番的感觉,莫名地有些气闷。

其他书生有听出徐子凡话中有话的,还私下议论,觉得徐子凡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变得能说会道,刚刚那种场景,换做他们可做不到那般从容。读书人最忌讳旁人说自己什么,最忌讳名声,最忌讳自己做的事被人瞧不起,可徐子凡就是毫不在意,大方自然,这一点令人佩服。只可惜生在农家,又不读书了,日后发展可想而知,许多人都摇头感叹,没把徐子凡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