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

就着月色, 沈熙能清晰可见地看到, 商姒那双天生妩媚的双眸。

似天生带着雾气, 遮云避月, 水光潺潺, 那一圈卷翘的睫毛中, 水眸煞是迷人。

沈熙俯身看着她。

商姒也淡淡回视着身上的人,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怎么喝酒喝着喝着就开始发酒疯了?沈大人头一次行为这么大胆。

“沈熙。”她连名带姓地唤他, “你要干什么?”

……

下面, 沈熙的身影当着他们的面就这样消失了, 因着角度问题, 他们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迟聿脸色越发冰寒,迟陵也没想到连忙又去砸东西,意图惊动房顶上的两人。

可巨响惊动飞鸟,却难以撼动沈熙的心志。

他已经打定主意了。

俯视着商姒, 沈熙道:“我这样跟你说话,是不想被别人看见。”

商姒面露讶色, 皱眉道:“别人是谁?”

还有谁在监视着他们?

沈熙淡淡一笑, 并不回答,却俯身贴在了她的耳边, 温热的气息微微吹动她的耳朵, “商姒。”

“我沈熙, 字卿云,心有所属。”他的嗓音低沉缱绻,缓缓道:“我喜欢你。”

他很喜欢她。

无论是她身上的哪一点, 缺点也好,优点也好,都让他十分喜欢,他觉得他自己是非她不可,每次面对迟聿时,想到这个人如此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她,他都很难彻底甘心。

沈熙微微起身,想借着月光,去看商姒的脸色。

他可才坐起一半,动作却忽然一顿,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凉意透骨。

商姒的脸上,没有一丝激动、感动、羞怯,或是挣扎犹豫的神情。

她几乎是没有表情,只淡淡看着他,那对天生上翘的眼尾,竟带了三分冷峭冰凉。

她忽然伸手推开了他。

沈熙跌坐下来,眼神竟有几分脆弱地望着商姒。

“你……”他张口,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头一次这般无措,茫然地望着她的眼睛。

“我们没有可能的。”商姒打断他,看着沈熙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沈熙,你值得更好的一切,你和我不一样。”

我一开始就被困于方寸之地,可你沈熙,一开始就拥有无限的广袤的天地。

你是沈家大郎,你是翩翩佳公子,你从小熟读诗书礼法,将来是要做一代能臣的人。

沈熙看着商姒无比冷静的眸子,却伸手抓紧她,摇头道:“不,放弃你……”

“放弃我很好。”再次无情地打断,商姒苦笑一声,摇头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的心意了,这么久都不说,我以为你足够理性,足够冷静。”

“你从小到大,努力到了今日,你可还记得,你一开始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是……要出人头地,振兴家族。

沈熙闭了闭眼。

“你一直在为此努力,为什么要中途放弃呢?若我说得难听些,我说不定明日便会疾病发作死了,你值得吗?”

不值得……

可那就怎样?眼前这个人,不值得他去珍惜吗?

“我从前一直不说,是因为我以为,你也明白。”

他当然明白,可看到今时今日的她,他觉得从前错了。

沈熙猛地抓紧她的手腕,力道之大令她手腕吃痛,他手背上泛起隐隐的青筋,额上浸出稍许冷汗来,“你若是为了我,那么我今日告诉你,那一切我可以不要,如此,你还愿不愿意接受我?”

他的眼神变得非常幽暗,直视着她,逼视着她。

沈熙松开她的手腕,再次扑了下来,商姒想推却推不动,她的心跳得极快,不敢喊出声来,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她从没看见沈熙这般强硬的一面,沈熙死死按着她,低声道:“商姒,你不是一个只为别人作想的人,我如今只想让你为自己想一想,到底是选我,还是选迟聿?”

“不要顾忌旁的一切,你说,和谁在一起,才能让你感到幸福?”

沈熙怕吓着她,勉强放缓声音,却又急于问出这个答案。

他伸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侧脸,语气似安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过得更好,我喜欢你,哪怕往后我不要那一切,能有你,我也甘之如饴。你不要害怕,一切都有我。”

“哪怕我不是迟聿的对手,但我总能找到机会带走你。”

所以,我不想因为那些权势地位而被你拒绝。

他的语气温柔地如水一般,从未带着这样小心翼翼的感觉与人说话,仿佛身下的女子是易碎的瓷娃娃一般。

商姒推不动他,索性不再挣扎,她面无表情地淡淡看着沈熙,忽然摇了摇头。

“沈卿云,你清醒一点。”

“你能带我逃到哪里?哪怕逃出皇宫,能逃出王都吗?又能逃出昭国吗?若迟聿举国通缉你我,那么全天下又有哪里是容身之所?”

“你要走,可你可曾想过你沈家世代祖宗基业?可曾想过九族的安危?”

“一旦被抓到,你会遭遇什么,你能想象吗?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的幸福,幸福便是过逃亡的生活吗?还是看着你为我受苦?”

“我孑然一身,可你不是。”

“你和我不是一类人。”

商姒越说,沈熙的脸色便越灰败,最后他用着一股茫然无措的目光看着她,商姒一狠心,再次将他推了开,她摇摇晃晃站起来,唤姣月道:“沈大人喝醉晕倒了,派人上来将他扶下去。”

她转身最后看了沈熙一眼,那道眼神意味深长,藏着深深的无奈,最终还是转过了身,沉默地离开。

裙摆一紧,沈熙最后抓住了她。

他抬眼望着她,终于还是为了她,做出最后的妥协,“是迟聿让我来的。”

“他想知道,为何近来你对他如此态度。”他松开她的裙摆,把脑袋放到瓦片上,重重地闭上双眸,似感到疲惫,他说:“我会帮你。”

……

后来,商姒便回了屋,早早沐浴更衣,熄了灯。

在黑暗的屋子里,姣月站在床榻边,悄声对她说他们在屋顶喝酒之时,下面那几声巨响究竟是什么原因。商姒听了,面上没什么表情,这群大男人当真是幼稚得很,整日围着她不胜其烦,她不想理会一个人,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简直多此一举。

而沈熙那夜,心知下面有人监视,故而屡次趴下与她说话,借着盲点倒是躲过了许多人的眼睛。在下面众人看来,倒是与醉酒无异,加之沈熙后来确实被人扶着下去的,众人不疑有他,只是不知道迟聿那里是否瞒得过去了,后来几日商姒都没有听到任何消息,也不知道沈熙怎么样了。

“王、王上!公主已经就寝了……”

外面传来男子低沉的呵斥声,“放肆!还不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