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人的意念中存留的东西,说是最在意、最重要的也不为过。

一般人的意念中会存在许多东西,诺尔不是没有见过其他人的,纷繁复杂,烦扰不堪。那是人的潜意识,不为人力所简单控制,其中最显眼、引人注目的,就是这个人心目中排在最前的。

因此才非常的隐秘重要,不能随意窥探,要先卸下被窥探者的心防。

洛伽现在情况特殊,失去了大部分记忆,诺尔探查前,就做好了他的意念之海中或许事物会极少的准备——只会看到潜意识中还固执留存的东西。

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

只有一个人。

其余皆是微不足道的模糊空茫。

那唯一的一道人影,看起来就那么的突兀又显眼。

“……难怪他只认识我。”

西尔维娅闻言,沉吟片刻,恍然大悟,“这个情况果然算是脑子也受伤了吧?要找医师来吗?”

诺尔:“……”

他沉默了一瞬,有点不确定了:“或许有这种可能,不过……”

不过更多的,是心中的执念缠绕,和寻常的病症压根不是一回事。

一个人的意念中真的只会有唯一的一点存在吗?

诺尔甚至开始疑心是否是自己看错了,但再要探查,不免显得十分失礼,仿佛他第一次并未尽心尽力,而如果是实力不足,那么也不需要第二次。

收了手,诺尔悄无声息地站起来,微微蹙着眉思索。

那边西尔维娅顺手拍了拍洛伽:“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

洛伽方才已经听到他们说话了,却在西尔维娅开口提醒后,才睁开了眼睛。

一双眼睛失了冷冽锐利,用力睁着的时候圆滚滚的,还泛着点湿润,像刚出生的小鹿,湿漉漉地望过来。

卡尔赫被萌得心都化了,一面大男人捧心,一面说:“老大现在只记得你,那突破口难不成从你身上找?”

菲丝琳最初想起诺尔有这样的能力,正是希望借助此来探寻洛伽内心的事物,寻求突破口。

但她现在心中所想可与没心没肺的卡尔赫半点不相同。

菲丝琳缓缓地倒抽了一口凉气,似乎要借着这刻意拉长延缓的动作,来平复自己心中的激荡。

她原来就觉得洛伽的行事作风某些时刻会出现相悖的情况:洛伽确实足够聪明,布局测算没有遗漏;可是有时候又能轻而易举地一朝放手、前功尽弃……如果这会儿倒推着去想,仿佛那些放弃了的,都情有可原。

而那正是一个名字。

——西尔维娅。

“从我身上找?”

菲丝琳紧盯着的西尔维娅,却在顺着卡尔赫的思路找线索,西尔维娅捏着洛伽的下巴左转一点、右转一点,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小家伙,“我没觉得我这儿能找出来什么东西啊?你看我和他一起待了这么多天,他好像也没什么变化。”

菲丝琳看她那毫无顾忌亲近的调戏动作,脑袋又开始有点疼了。

卡尔赫倒是一把拍开她的手:“干嘛呢你?!会不会尊重大哥!”

这两人以前就时常为了争洛伽身边更高一筹的位置斗嘴,说是“左膀右臂”,因为右手总是惯常使用的,所以还要争一争,到底谁是“左膀”,谁是“右臂”。

西尔维娅还没回嘴,洛伽皱着眉,去握住她的手,仔仔细细地上下左右看了一圈,只看见了手背上的一点红痕,洛迦扁了扁嘴:“卡尔赫,谁许你打她了?”

他语气凉凉的,可惜这会儿声线不对,威慑力到底不足——洛伽没有如先前那样直接动用力量,因为西尔维娅告诉他,除了危险时刻都不许用。

没有实力展现的告诫总是少了些力度,何况洛伽现在还是小孩子的模样。

卡尔赫便不服气地大声逼逼:“老大,我可都是为了你的威严!”

洛伽糯糯的脸颊一动,不高兴地说:“我没有觉得自己的威严被冒犯了,你不许打她。”

卡尔赫一副被抛弃的怨妇脸:“老大——!”

菲丝琳无语至极地拉住他。

洛伽短手短脚地垫了一下脚,去拉西尔维娅的手臂——她正要和诺尔说话:“结束了吗,希尔?”

“啊?”西尔维娅一愣,看着吊在自己手臂上的洛伽,答,“结束了,你想去玩就去玩吧。”

洛伽极快地抬头看了下诺尔,固执地说:“我要你陪我去。”

西尔维娅:“?”

她卡壳了一下,下颌点了点一边:“那你等等,我有话要和诺尔说。”

洛伽:“……”

西尔维娅看他脸色不太好,问:“怎么了?”

洛伽闷闷地松开她的手,往后退了两步,算是不打扰他们说的距离了。

西尔维娅便坦然自若地想要继续和诺尔的对话,但诺尔的视线却随着洛迦动了动,他主动开口说:“你打算怎么办?”

西尔维娅一怔。

诺尔的视线收回来,停在西尔维娅的脸上,他的目光不再是王城刚见时的那种欢喜又温润,而是像多年前埃蒙初见,带着神看世人的一点悲悯与空灵:“希尔,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

西尔维娅还是和诺尔去了克洛泽宫。安静又不会有人来打扰,适合好好说话。

等殿门都关上了,西尔维娅才停下了继续往前走、甚至快要到屏风后的床边去的步伐,带着一点气急败坏的意味问:“你想说什么?”

诺尔微微蹙眉看着她,似乎有点无奈,但开口却是先说的另一件事,语气缓缓的,像在讲故事:“你从圣殿离开的时候,我以为这没有什么,毕竟我从前养过的兔子也这么跑了。但渐渐的,就觉得少了点什么。在遇见你之前,我的情绪从来不会有那种多余的变化,到了那么强烈的地步,你一走,陡然消失了。我想去问问你是为什么。”

西尔维娅:“…………等等?”

诺尔你端着一副要唱赞歌的圣洁脸在说什么?

诺尔没有理会她近乎吐槽的语气,只是顿了顿,沉默得稍微久了点,再度说:“那一趟没有见到你,隔着暴动见到了新王。那时候我就觉得他身上似乎缺了点什么,但登基大典的时候,又好像没有。事到如今,我终于明白那种似是而非的感觉到底是为什么了。”

说起洛伽,西尔维娅不皮了,竖起耳朵认真听,顺着问:“是为什么?”

“……除你之外,他似乎没有太过在意的事情。”诺尔轻轻地说,“对于寻常人而言都万分危险的一件事,现在居然出现在了一位国王的身上。”

西尔维娅皱了皱眉,下意识地说:“他会是一位好国王,他的威望、名声、实力都是最好的,他会是一位明君。”

或许是最开始就相信这个结局——洛伽一定会成王,现在听到诺尔这样质疑洛伽一路走来的一切,西尔维娅不需要深想,第一反应便是抵触、反驳。这就像是固定了很久的一个念头,逐渐的根生蒂固,就成了心里的正确标杆,容不得别人轻易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