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一章(第2/4页)

“但是这里并没有我们要揭露的耶稣会教士。”

“没有吗?等上三个月,你就会看见有多少了。那时就会太迟了。”

“但是要想唤起市民反对耶稣会教士,我们就必须直言不讳。可是如果这样,你能躲过审查制度吗?”

“我才不去躲呢,我偏要违反审查制度。”

“那么你要匿名印刷小册子?好倒是好,但是事实上我们已经看到了许多秘密出版物的下场,我们知道——”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会公开印刷小册子,标明我们的住址。如果他们敢的话,就让他们起诉我们好了。”

“这完全是个疯狂的方案,”格拉西尼大声叫道,“这简直就是把脑袋送进狮子的嘴里,纯粹是胡来。”

“嗬,你用不着害怕!”加利厉声说道,“为了我们的小册子,我们不会请你去坐牢的。”

“住嘴,加利!”里卡尔多说道。“这不是一个害怕的问题。如果坐牢管用的话,我们都会像你一样准备去坐牢。但是不为了什么事而去冒险,那是幼稚之举。让我来说,我建议修正这项提议。”

“那好,怎么说?”

“我认为我们也许可以想出办法来,一方面谨慎地和耶稣会教士展开斗争,另一方面又不与审查制度发生冲突。”

“我看不出你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

“我认为可以采用拐弯抹角的形式,掩盖我们必须表达的意思——”

“那样就审查不出来吗?然后你就指望每一个贫穷的手工艺者和出卖苦力的人靠着无知和愚昧来探寻其中的意思!这听起来一点也行不通。”

“马尔蒂尼,你的看法呢?”教授转身问坐在旁边的那个人。此人膀大腰圆,留着一把棕色的大胡子。

“我看在我掌握了更多的情况之前,我将保留我的意见。这个问题需要不断探索,要视结果而定。”

“萨科尼,你呢?”

“我倒想听听波拉夫人有些什么话要说。她的建议总是十分宝贵的。”

大家都转向屋里唯一的女性。她一直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托着下巴,默默地听着别人的讨论。她那双黑色的眼睛深沉而又严肃,但是当她抬起眼睛时,里面显然流露出颇觉有趣的神情。

“恐怕我不赞同大家的意见。”她说。

“你总是这样,最糟糕的是你总是对的。”里卡尔多插了一句。

“我认为我们的确应该和耶稣会教士展开斗争,如果我们使用这一种武器不行,那么我们就必须使用另一种武器。但是光是对着干则是一件软弱无力的武器,躲避审查又是一件麻烦的武器。至于请愿,那是小孩子的玩具。”

“夫人,”格拉西尼表情严肃,插嘴说道,“我希望你不是建议采取诸如——诸如暗杀这样的措施吧?”

马尔蒂尼扯了扯他的大胡子,加利竟然笑出声来。甚至连那位青年女人都忍俊不禁,微微一笑。

“相信我,”她说,“如果我那么歹毒,竟然想出了这种事情,那么我也不会那么幼稚,竟然侃侃而谈。但是我知道最厉害的武器是冷嘲热讽。如果你们能把耶稣会教士描绘成滑稽可笑的人物,引发人们嘲笑他们,嘲笑他们的主张,那么你们不用流血就已征服了他们。”

“就此而言,我相信你是对的,”法布里齐说道,“但是我看不出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

“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做到这一点呢?”马尔蒂尼问道,“一篇讽刺文章比一篇严肃的文章更有机会通过审查。而且如果必须遮遮掩掩,那么比起一篇科学论文或者一篇经济论文来,普通读者也就更有可能从一个看似荒唐的笑话中找出双关的意义。”

“夫人,你是建议我们应该发行讽刺性的小册子,或者试办一份滑稽小报吗?我敢肯定审查官们永远都不会批准出版一份滑稽小报的。”

“我并不是说一定要出版小册子或者滑稽小报。我相信可以印发一系列讽刺性的小传单,以诗歌或者散文的形式,廉价地卖出去,或者在街上免费散发。这会很有用的。如果我们能够找到一位聪明的画家,能够领悟这种文章的精神,那么我们就可以加上插图。”

“如果能够做成这件事,这倒是一个绝妙的主意。但是如果真要去做这件事,那么就必须做好。我们应该找到一位一流的讽刺作家。我们上哪儿才能找到这样的人呢?”

“瞧瞧,”莱嘉说道,“我们当中大多数人都是严肃作家,尽管我尊重在座的各位,但是要我来说,一哄而上强装幽默,恐怕就像大象想要跳塔伦泰拉舞一样。”

“我从来没有建议我们都应抢着去做我们并不合适的工作。我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努力去寻找一个真正具有这种才能的讽刺作家,在意大利的某个地方,我们肯定能够找到这样的人。我们可以给他提供必要的资金。当然我们应该了解这个人的情况,确保他将会按照我们能够取得一致的方针工作。”

“但是我们上哪儿去找呢?真正具有才能的讽刺作家是屈指可数的,可是这样的人又找不到。裘斯梯是不会接受的,他忙得不可开交。伦巴第倒有一两位好人,但是他们只用米兰方言写作——”

“此外,”格拉西尼说道,“我们可以采用比这更好的方法影响托斯卡纳人。如果我们把公民自由和宗教自由这样的严肃问题当成小事一桩,我敢肯定别人至少会觉得我们缺乏政治策略才干。佛罗伦萨不像伦敦一样是片蛮荒之地,仅仅知道办工厂赚大钱,也不像巴黎一样是个醉生梦死的场所。它是一个具有光荣历史的城市——”

“雅典也一样,”她一脸微笑,插嘴说道,“但是它‘因为臃肿而显得相当笨拙,需要一只牛虻把它叮醒’——”

里卡尔多一拍桌子。“嗨,我们竟然没有想到牛虻!就是他了!”

“他是谁啊?”

“牛虻——费利斯·里瓦雷兹。你不记得他了吗?就是穆拉托里队伍中的那一个人,三年前从亚平宁山区下来。”

“噢,你是认识那帮人的,对吗?我记得他们去巴黎的时候,你是和他们一道走的。”

“是的。我去了里窝那,是送里瓦雷兹去马赛。他不愿留在托斯卡纳,他说起义失败以后,除了放声大笑没有别的事情可做,所以他最好还是去巴黎。他无疑赞同格拉西尼的意见,认为在托斯卡纳这个地方是笑不出来的。可我几乎可以肯定,如果我们出面请他,他会回来的,因为现在又有机会为意大利做点什么了。”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里瓦雷兹。我想他是巴西人吧。反正我知道他在那里住过。在我见过的人当中,他算是一个非常机智的人。天晓得我们在里窝那的那个星期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看着可怜的兰姆勃鲁契尼就够让人伤心了。但是每当里瓦雷兹在屋里时,没有人能够忍住不笑。他张口就是笑话,就像是一团经久不熄的火。他脸上还有一处难看的刀伤。我记得是我替他缝合了伤口。他是个奇怪的人,但是我相信就是因为有了他,有他胡说八道,有些可怜的小伙子才没有完全垮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