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我叫应舜臣。今年38岁。快到不惑之年, 难免心中会滋生很多感慨。

回想起过去这些年,你会发现自己的人生路上会有很多当时你以为无关紧要的一瞬,却决定着你的人生方向。

比如, 我的25岁。

提到这个数字,我的粉丝们一定会高兴地说:就是在臣哥25岁的时候凭借代表作《活》这部电影获得最年轻影帝称号。

我也觉得我的25岁很重要,但获奖这件事到在其次, 毕竟以我当时的实力25岁不得奖,后面也总有一年会得奖。

这一年最重要的是,我认识了我的挚爱梁雯。

说起她, 其实在她很小的时候我就见过她一次。不过当时她还是个小婴儿, 吃着手指头, 吐着小泡泡, 雪白的肌肤诱惑着我, 我忍不住伸手戳了她一下, 她当即就哭了。

我记得这一幕, 她自然记不得。后来我们结婚了, 聊到最初的相识。我说:我在你三个月的时候见过你。雯雯说:要是我说我在你出国深造回国时的机场国际出口大厅那里第一次见到你, 你信吗?

我哈哈大笑,自然是不信的。

我和雯雯的渊源很早就种下了, 甚至早在她出生前几年。

我父母早年车祸双双离世, 我是爷爷一手带大的。

五岁那年,爷爷听说舞蹈学院一位叫梁依琳的老师舞蹈教得特别好,便央人把我送到梁老师家里让我跟她学舞蹈。

男生学舞蹈很少见,但我父母过世后我唯一一次展露笑容是跟着电视机里的人学跳舞。所以爷爷觉得跳舞或许会让我高兴一点。

梁老师那年28岁, 刚刚和一个叫做詹清河的男人结婚。

许是刚新婚,梁老师浑身洋溢着幸福的温暖,她温柔的声音让我黑暗的世界有了些亮光,我甚至渴望地从她的脸上找到了一丝和我母亲有些肖似的地方,以此慰藉我因为失去双亲越发至暗的孤寂心灵。

梁老师平常在舞蹈学院上课,晚上会在家里教我跳舞。

她的丈夫对我占用她的下班时间似乎有些不满。当然,他并没有讲在面上。但小孩子的心总是敏感脆弱,从他不悦的眉眼中早都猜出一二。只是当时我贪恋梁老师带给我的一丝温暖,装作不在意罢了。

后来长大以后,我想了想,梁老师为什么愿意牺牲时间单独教我一个小孩,大概是她从爷爷口中得知我惨烈的身世,她如菩萨一般的心肠对我起了同情之心,所以才愿意不顾丈夫的不悦坚持教我。

现在回忆当时的日子,练基本功苦,但总也苦不过我每一个想爸爸妈妈的夜晚。所以我小小年纪竟也能坚持下来。

就这样在梁老师家学了两年时间,有一天她摸了摸我的头说,她有个导演朋友在挑选小演员,问我要不要试一试?

她当时虽然没有孩子,却非常懂得尊重一个小孩的想法。

我喜欢她,自然点点头,说想试一试。

其实啊,当时我哪里知道什么是导演?什么是演员?

我跟着梁老师去见了她朋友,一个叫骆啸的叔叔。

骆叔叔上下打量着我,说:“这小孩心里有事。”

恰好他正在筹办的电影《梨园惊情》里有个小孩角色,是男主的弟弟,名叫小哑巴的,也是个心事重的小孩。

毕竟小孩子能有多少愁苦,天真可爱无忧无虑不就是他们的标签吗?除了当时七岁的我。

骆叔叔让我试演了一段诀别哥哥的戏。

我回忆起我坐在家中被爷爷告知我爸爸妈妈再也回不来的消息,我没有哭出声,真的没有。眼泪从眼眶里无声地流出来,一颗一颗坠入地面,而我是哑着的。

所以我在试戏的时候,也是这般。用骆叔叔的评语来说:“这孩子小小年纪对离别的感触有独到的见解。”

我哪里有什么独到的见解。我经历过人间大悲,自然懂得。

我试戏一次成功,正式进组。

当时我以为就是一次拍戏时间不过十天的特殊经历而已,谁知道我由此入行,一演就是一辈子。

而且我因为饰演小哑巴一炮而红,被行内人赞为最值得期待的未来明星。

我也发现,除了跳舞能缓解我的痛苦之外,演戏也可以。

我沉浸在别人的人生中,乐也罢,苦也罢,甜也罢,酸也罢,不管是什么味道,我似乎就不用想起自己的痛苦。

这样也挺好的。于是我喜欢上了演戏。

要知道,对于一个小孩来说,他不能对着爷爷说一些要死要活的话,必须有一个发泄口。舞蹈和演戏就是我的发泄口。

而这两项,是梁老师帮我找到的。

所以,她是我的引路人,更是我的恩人。

只可惜,我从剧组杀青回来,得知她怀孕的消息,我知道我不好再打扰她。

爷爷给我在舞蹈学院找了其他老师教习我练舞,我虽不喜欢,但不愿伤爷爷的心,只能乖乖听话。

梁老师怀孕期间,我和爷爷一起过去拜访过一次,我自己去了四五次。爷爷拿了很多营养品给老师,老师丈夫詹清河的脸色好看了很多。

然而老师生下一个女孩时,他的脸又难看了起来。

爷爷让我拿了一把沉甸甸的金锁送给梁老师时,詹清河一把拿走,嘴里还说着什么一个千金而已,抵不住这样贵重东西。

我分明看见梁老师眼中的红丝,以及掩饰不住的伤心。

当时雯雯被梁老师紧紧抱在怀里,我只瞧见她一个圆圆的后脑勺,没见到正脸。

只是这个小孩注定得不到爸爸的爱,推及自己,我心里便压了事情,过了几天又过去找梁老师。

然而她搬了家,詹清河说她住进了学校的宿舍。

我愤恨地瞪着他。不用他多说,我都知道定是这男人心狠赶走了自己的老婆和女儿。

詹清河冷哼一声,“生了个赔钱货,留着她们做什么?”

我问他要爷爷送的金锁。詹清河当即冷着脸说他没拿。

只可惜我当时年岁小,打不过他,只好跑去舞蹈学院宿舍找梁老师。

走到学校门口,爷爷派人把我找回家。剧组来车接我去片场。

就这样三个月后,我终于见到了神情憔悴的梁老师以及见我就笑的梁雯。

她们母女两人生活在学校狭窄的宿舍里,显得十分局促。

我提出请她们住去我家,但梁老师温柔又坚定地拒绝了。

她还是像往常一样,摸了摸我的头,笑道:“臣臣,老师挺好。你又要学习又要演戏的……”

她的话没说完,但我听懂了。

她让我不要挂记她,不要担心她,不要动不动就往她这里来。

我瞥眼看了一眼躺在小床的小人儿。

她眼睛又大又亮,我从不知道三四个月的宝宝能漂亮成她这样,可爱到让我这样一个从不喜欢碰触旁人的人都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她吹弹可破的小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