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别别扭扭顾凌霄

这片冰湖和顾凛渊源颇深。

炎北王宫每死一个人,都要把尸体运出,投入湖中。

按理说尸体会漂浮在水面上,唯在这片湖中会下沉,消失不见。

这种奇怪的现象被其余魔族看到,生出些传闻,说顾凛是用了什么秘书,他强大的魔气都是湖中精怪给的。

顾凛半蹲下来,似笑非笑看着迟宁:“你可以挑一种死法,给你留全尸,毕竟,你费心培养的徒弟,要成为炎北王储。”

迟宁靠着树干,缓缓站起来:“你还会给我记功。”

“自然。”

顾凛见迟宁拾起长剑,还是一副准备殊死抵抗的样子,抽出吞狼刀,准备最后一击,了结迟宁的性命。

兵刃相击,巨大的震鸣声中,迟宁如有神助,顾凛步步后退,吞狼刀一寸一寸碎裂。

“怎么会?”顾凛惊诧万分。

迟宁周身有光芒围绕,皎洁柔和,似明月之辉。

顾凛抬头一望,一轮玉盘高悬,正是月上中天之时。

迟宁把剑柄往上抬了抬,剑尖正对上顾凛的脖颈。

踏鸿剑慢慢发出强烈的光。

竟是灵脉引爆!

灵脉引爆就是把全部灵力在一瞬间释放出来,如火药爆炸的瞬间,所有燃料霎时耗尽。

修真者往往到死亡前一刻都还是自负的,灵力是他们的底气,是他们成百上千年修炼的成果,他们存着希望,希望利用灵力绝处逢生。

星沉大陆几乎没有自爆的先例。

迟宁这个疯子!

迟宁显然处于灵脉引爆的早期,浑身灵力都透支着,往剑身集结。

踏鸿剑有些不堪重负,发出低沉的剑音。

顾凛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迟宁。

原来迟宁之前都是在拖延时间,迟宁在等这一刻,十五夜里,自爆的威力是最强的。

顾凛没办法理解,真的会有人这么疯狂。

诛杀他的欲望甚至超过了自己的求生欲。

风云席卷,一轮圆月是天地唯一的光源,颜色由白转为鲜亮的橙黄。

两人腾在半空,白衣人手握长剑,一身戎装的人赤手空拳。

“迟仙尊,不觉得可惜吗?”顾凛问。

灵脉引爆当然可惜,放出一头猛虎,要以毕生修为做代价。

徒手剖蚌取珠般的残忍。

可迟宁心硬如磐石:“不可惜。”

灵力全被注入剑尖,迟宁的灵脉脆弱到了一定地步,秋日里干枯的黄叶似的,一压就碎。

迟宁脑海已经不能正常思考。

平生万千事,流水一样从眼前淌过。

哥哥们的飞升,师父的谆谆教诲,居于簇玉的年月。

没什么值得遗憾的,往事磕磕绊绊画成一个圆。

迟宁觉得这或许是他最好的结局了,多出来的这辈子是上天馈赠,迟宁本该魂飞魄散,连奈何桥边的一碗孟婆汤都讨不到。

他过了遍完全不同的人生,还能亲手杀死宿仇。

此生足矣。

只牵念顾凌霄。

他许久未见的徒弟,被人诟病到好坏难分的徒弟。

永远有很多形容词加在顾凌霄之前,想框着他。

无论怎么样,死在离顾凌霄很远很远的地方,是件让人伤心的事情。

迟宁挑剑向前,发起最后一击。

天地之间光芒大盛,一团白色被引爆,溅出的光点星光般撒下来。

迟宁想象中的灵脉撕裂的疼并没有传来。

是有另一人徒手握住迟宁的剑刃,硬生生阻止住了这场恶战。

那人的手掌被划出杂乱无章的口子,血滴淋漓洒在地上,暗红狰狞,触目惊心。

迟宁回神,先看到血的鲜红色,再撞上熟悉的面容。

“顾凌霄……”迟宁叫他,像追回漂泊空中的云朵。

顾凌霄不答,手指微微动了动,眨眼间,掌心伤口竟都痊愈了。

迟宁下意识去握顾凌霄的小臂,既使掌心下的触感柔软温热,迟宁依然不敢确信顾凌霄是真真实实的。

就这样安然无恙地站在他身前。

迟宁:“你怎么在这里?”

顾凌霄没有回应。

径直越过迟宁朝顾凛走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顾凌霄**的侧容上毫无表情。

迟宁感受不到顾凌霄身上和他相近的,出身同源,相互契合的灵力。

像是熟悉的味道忽然消失,现在顾凌霄周身的气场,似深海,似险峰,琢磨不透,危险莫测。

迟宁轻轻闭了闭眼睛,灵脉处一抽一抽地疼,他去拦顾凌霄:

“你别……”

顾凌霄回头看迟宁一眼,眼珠隐隐血红。

顾凌霄一点点把手腕从迟宁掌心抽出。

玄袍墨氅,没有多余的装饰。

迎风站着,衣裳鼓荡,身影和记忆里那位俯瞰众生的妄天尊缓缓重合。

相较于迟宁,顾凛诧异更甚,他派了那么多下属去抓,一群无用的废物,竟然还被顾凌霄给逃了!

顾凌霄眼底的恨意不能再明显,顾凛心下了然:“要杀我?”

回答他的是摘辰出鞘的声响。

顾凌霄又往前走,把迟宁完全挡在身后。

“想护着他?”顾凛嗤笑,“当初让你杀他,你利落答应,不就是对炎北王的位置眼馋心热。事到如今,又装模作样给谁看?”

魔气肆虐,吹动发丝,顾凌霄从地狱走出的杀手,情绪晦暗难辨。

顾凌霄想瞒住迟宁的,迟宁都已经知道了。

他连回头看一眼迟宁的资格都没有。

终究人魔殊途。

顾凛和顾凌霄间终有一战。

迟宁越看越心惊,不安感像锥子一样,想要戳出布袋。

顾凌霄使用的功法完全不是簇玉所学,一招一式,都和顾凛肖像,却更胜一筹。

应当是魔族法术。

他不过刚进阶几日,竟然已经修炼到后期。

闻所未闻,举世罕见。

顾凌霄以火为媒,攒成火球向顾凛砸去,凌厉万分。

顾凛的吞狼刀刚被迟宁毁坏,只能徒手抵抗,用魔气化作屏障抵挡。

两人过了上百招。

最后两人打作一团,顾凛右手五指还掐着顾凌霄的脖子,摘辰剑却从后心贯穿了他,剑尖从胸膛伸出。

顾凛捂住胸口,跪在半空,岌岌可危。

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顾凛的瞳孔逐渐放大:

“你是炎北的逃兵,你是魔族的叛徒,我苦心筹划许久的大业,都因你,因你……”

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带着血,他杀妻杀子,抓了那么多人类做试验,却没有动过一个魔族子民。

雪落在顾凛的眼睑下,缓缓化开成水滴。

像他流了泪。

这里的条件太恶劣了,土地龟裂,寸草不生。

凭什么,凭什么他要接受别人给他定的界限,画地为牢,成为苦囚。

顾凛一生中经历的失败甚至比成功多。

担惊受怕的少年期,对玄断山的久攻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