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Isabella·

·Isabella

伊莎贝拉如今意识到了一个深刻的道理。

一个讨人厌的公爵,必然就有一个同样讨人厌的管家,譬如,汤马斯·爱德华。

在她答应了马尔堡公爵的要求过后的第二天早上,管家爱德华便敲响了她的房门,彼时安娜的手才刚刚离开伊莎贝拉裙子上系好的腰带。他掐好的时间点准得简直令人感到可怕,伊莎贝拉想着,正像他昨晚向自己宣布的那样,将在她更衣结束时前来带领她参观一圈布伦海姆宫。

在这场与公爵的对峙上,伊莎贝拉原本打定了主意绝不会退缩——她的手上捏着马尔堡公爵最为需要的钱财,她不认为对方能有任何与自己谈判的筹码。在她的想象中,仅仅凭借着掌控住了嫁妆这一点,公爵就该对自己俯首称臣。然而,先是查理的土地,后是布伦海姆宫的修缮,两次交锋伊莎贝拉都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完全处在下风,从头到尾都被公爵巧妙而富有引导性的话语牵着鼻子走——最终,康斯薇露劝住了她。

现在的我们即便是拿捏住了范德比尔特家的财产,也还无法与他打个平手。康斯薇露那时在心里对她说,至少如今这笔钱只为我们赢得了能够与公爵阁下平等交流的权力。我的父亲总是说,钱可以是牌桌上的2(面值最小),也可以是手里的Ace①。知道什么时候该退后一步,养精蓄锐,也是强大的一种体现。

于是,伊莎贝拉与公爵达成了协议。

她将在一个星期内,把所有作为马尔堡公爵夫人对布伦海姆宫该知晓的一切都了解清楚,而作为回报,公爵也将同意为这座宫殿安装暖气管道,热水系统,以及更多的盥洗室。

“我有着非常忙碌的一天,公爵夫人,而您所需要了解的事情则异常繁多。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希望从现在就开始。”爱德华一走进来,便直截了当地开口了,他脸上那严肃的表情让伊莎贝拉想起了自己上一世的小学校长,那个70多岁的老人总能把那些因为调皮捣蛋而被停学的小孩子训得服服帖帖的。

“当然,爱德华。”伊莎贝拉应了一声,转身又对安娜说,“谢谢你,安娜,我很喜欢你为我挑选的这条裙子。”

还有她特地为自己准备的软底皮鞋。不过伊莎贝拉没有在爱德华面前把这一点说出来。

爱德华皱起了眉头。

等伊莎贝拉走出了主卧,爱德华在她身后把门关好以后,这位不苟言笑的管家才开口了,“看来,公爵夫人您必须要牢记的事项上又多了一个。”

“是什么,爱德华?”

“您得知道该如何正确地称呼布伦海姆宫的,以及往后的日子里将会遇到的各级各类的仆从。对于一般的家使仆人,无论级别如何,一概都可以用教名来称呼他们,但绝不可用姓氏——这一殊荣属于管家,女管家,副管家,以及男女主人的贴身男女仆。”

听出了爱德华的弦外之音,伊莎贝拉试探性地回答道。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能再称呼安娜为安娜,而必须称呼她为沃特?”

“沃特小姐,公爵夫人。不过是的,您不能再称呼她为安娜,这有辱她作为一个公爵夫人的贴身女仆这一身份,而对于仆从来说,没什么比他们通过自己的努力而得到的身份更重要的事物了。因此,对于公爵阁下的贴身男仆,该是切斯特先生;对于布伦海姆宫的女管家,该是汤普森太太;对于布伦海姆宫的副管家,该是伍德。”

“为什么公爵阁下不称呼你为‘爱德华先生’呢?”伊莎贝拉好奇地问道,康斯薇露也有同样的疑惑,只来过英国一次的她对贵族间繁琐的礼仪也不完全了解。

“因为我是管家,而不是什么‘先生’,公爵夫人,仅此而已,就是这么简单。”爱德华的语气表明他似乎被伊莎贝拉的话冒犯到了,原本还想说一句“这根本不合逻辑”的伊莎贝拉便只好将这句话吞进了肚子当中,“还有什么是我需要知道的吗?”她打起精神,微笑着询问爱德华。

爱德华对此的回应是面无表情地打量了她两眼。

“当然有,公爵夫人。您该知道在什么场合微笑,在什么场合只需保持高雅平静便可。当公爵夫人您向仆人道谢时,微笑是可以接受的,但绝不能过于热情,否则容易给予仆人一个错误的信号,认为公爵夫人您是一位平易近人,不拘小节的主人,如此便会减少他们对您的尊重。”

“我的确希望他们知道我是一个平易近人,不拘小节的主人。”伊莎贝拉说道。

我知道在这个年代试图与仆人成为平等的朋友很有可能会被视为疯子,但难道亲切地对待他们也是一种罪过吗?她不满地在内心向康斯薇露抱怨道。

“如果公爵夫人您——请原谅我的失礼——不过是一位有几亩薄田的乡绅的妻子,那么,向仆从展露和蔼可亲的一面或许是可取的。然而,您是马尔堡公爵夫人,任何一个非皇室出身的女子所能取得的最高地位也不过如此——”

谁说的。伊莎贝拉在内心冷笑了一声。如果康斯薇露你去年接受了那位巴腾堡的弗朗西斯·约瑟夫王子的求婚,如今就该是王妃了。

我想爱德华所举的例子只适用于英国范围内。康斯薇露说道。就我所知来看,英国的王子,哪怕只是一个旁支,也绝不会娶一个平民女子为妻。

“——您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处处都体现着您的贵族地位。因此绝不可有任何丝毫的怠慢。那些仆从必须在您身上感受到,能够得以侍奉一位公爵夫人是多么值得敬畏的职责,而非让他们认为自己的工作也不过与其他勋爵的仆从并无二样。因此,像公爵夫人您适才与我说话的那番语气是绝不可取的。”

是我的错觉,还是爱德华现在就像教训一个5岁孩子一样在教训我?伊莎贝拉在心里问康斯薇露。

计较他的态度没有任何意义,康斯薇露说,如果他无论如何都不愿认可一个来自美国的公爵夫人,那我们也对此无能为力。

“我诚恳建议公爵夫人您记住贵族名谱(peerage),那里面记录了所有大不列颠的贵族家庭,以及如何正确地称呼他们。一个星期以后,库尔松勋爵与库尔松夫人将于他们位于伦敦的宅邸中招待公爵阁下与公爵夫人您,若是您能够不出差错地说出在场每一位勋爵与夫人的头衔,并以他们应得的方式称呼他们,那便再好不过了。”

伊莎贝拉这下总算明白了为什么马尔堡公爵将期限设为了一个星期,原来是为了不让她在库尔松勋爵与库尔松夫人的晚宴上出丑。

我记得他们,康斯薇露的声音在她内心响起,库尔松夫人未出嫁前曾经是我的朋友之一,玛丽·莱特,她与库尔松勋爵是今年4月时分结婚的——她是所有我认识的美国女继承人中唯一嫁给了自己深爱的男人的女孩。她与库尔松勋爵结婚的消息实际上给予了我与詹姆斯想要私奔的勇气。怪不得她这么快就送来了请帖,玛丽一定想知道我——实际上现在是你——婚后过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