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商珥死了

姜宓对仲冬的感情,一度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仲冬江湖草莽出身,姜宓捡到她那年,她被人打断四肢,像死狗一样扔在臭水沟里,连乞丐都不愿意靠近。

后来,她找大夫给仲冬治伤,再后来,仲冬就成了她的贴身婢女。

上辈子,她成为商殷禁luan,仲冬数次相救无果。

最后,她听商殷说,仲冬死了,擅闯禁宫,被金吾卫万箭穿心,死的甚是凄惨。

那个时候,姜宓就开始恨商殷,她恨他害死了仲冬,也怨自己,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没法给仲冬报仇。

这种纠葛的感情,随着姜宓的死而复生,一直延续了两辈子。

她能接受并理解,世人的所有背叛和利用。

但唯独,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仲冬竟会背叛她。

毕竟,上辈子,她是为她而死的啊!

所以,仲冬怎么会背叛她呢?

姜宓拒绝去相信:“仲冬,是不是端王威胁你了?”

仲冬面色复杂,摇摇头轻声说:“大夫人,没有谁威胁我。”

姜宓摇摇欲坠,脸色苍白到几乎透明,娇弱至极。

仲冬叹喟一声:“大夫人,无论仲冬做什么,那都是为了达成大夫人的心愿。”

她的心愿?

姜宓睁大了眼眸,她想起跟仲冬说过的那些话,一时间,竟是悲戚又愤怒。

“够了!”她娇喝一声,眼里含着濛濛水雾,“背叛就是背叛,任何借口都不能被原谅。”

闻言,仲冬捏紧拳头,低下头不说话了。

端王冷哼,他手里转着出关文书,施施然道:“堂堂辅政大人,以权谋私,这种文书怕不止一本。”

说道此处,他盯着姜宓,咧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商大夫人,笔墨俱全,你怕是这会要多写几份了。”

这话一落,当即有小太监送笔墨纸砚进来。

姜宓手都在发抖:“我不会写的。”

她再是后宅妇孺,也是清楚,若是以商殷的笔迹写上几本,那商殷就更无翻身可能了。

商殷败了,她作为商家妇,一无靠山,二没手段,只怕是会跟着一起陪葬。

所以,她不能用商殷的笔迹伪冒任何文书。

姜宓软硬不吃,端王恼怒起来,摔手道:“商姜氏,本王告诉你,今个你写也得写,不写也得写,容不得商量!”

平素软娇娇的姑娘这会竟是出奇倔强,只见她扬起下颌,蔑视地看过去。

“堂堂皇族亲王,你也只配在这里威胁妇孺罢了,我不耻你。”她道。

端王勃然大怒,他正要惩治姜宓,仲冬站出来道:“大夫人,你不是想去波斯吗?你写个几份,一会出宫婢子就带你上路。”

姜宓定定看着她,目光锋锐而冷凝,更带着一种路人的陌生。

她说:“背叛者,我永不原谅。”

仲冬双唇刹那失了血色,她呐呐看着她,一时无言。

姜宓翘起嘴角,带出几分甜腻笑意:“有本事,你们就砍了我双手,不然休想我写半个字。”

这样的斩钉截铁,毫无转圜的语气,叫端王气急败坏。

站一边的莫如意往前半步:“商大夫人,莫要冲动。”

她看了眼端王,面露焦急地拉着姜宓低声道:“商大夫人,你好生思量,端王是何种身份,商殷大人又是何种身份。”

显而易见的话下之意,叫姜宓吃惊。

不过,她仍旧坚持己见:“我不会写的。”

“冥顽不灵!”端王愤然拂袖,尔后又冷笑道,“听说你兄长是五品城门郎,一家人至今还住在城南。”

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姜宓愤怒:“你想干什么?”

端王高高在上,用上位者的姿态睥睨姜宓:“本王想干什么,端看商姜氏你的选择。”

姜宓气的浑身发抖,一双柳叶眸亮若晶火,像是有两团流焰在燃烧。

“阁下贵为皇族亲王,竟是拿亲友威胁人,当真好大的威风。”姜宓胸口堵得慌,然势比人强,她根本毫无办法。

端王半点都不在意这奚落,他轻笑了声,云淡风轻的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姜宓是第二次听到这话了,上一回说这话的人是谷卿闵,结果他就利用她。

如今又是同样的话,她也同样是被人利用。

姜宓恨透了这种无力感,可身为女子,先天就比不上男人,世事还如此艰难,她除了随波逐流,还能怎么办?

仲冬上前来,沉默地研墨,并蘸了墨汁,将毫笔递给姜宓。

姜宓缓缓伸手,她的手细弱软绵,没有粗糙的茧子,根根分明如葱白,直直的,漂亮得让人忍不住想捏住把玩一番。

她没有接毫笔,而是扬手朝着仲冬就抽过去。

“啪”响亮的耳光,传至整座偏殿。

仲冬头偏向一边,雌雄莫辨的半边脸,眨眼就生出五根手指头印,红肿可怖。

“你我主仆,恩断义绝!”姜宓含着热泪,一字一句撂下这话,像是要斩断前世今生两辈子所有的感情。

仲冬眉目半垂,沉默着将毫笔送至姜宓面前。

泪水夺眶,姜宓恶狠狠地夺过毫笔,她扑到白纸上,起笔再落,刷刷几下,便是龙飞凤舞的遒劲字迹。

那字迹,赫然是同商殷的一般无二。

端王看的啧啧称奇,若不是亲眼所见,又哪里会想到,一个后宅弱女子,竟还会这么一手绝活。

姜宓边写边哭,眼泪水根本止不住。

大颗大颗的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地落下来,浸润了纸张,洇染了墨迹,像是一场毫不停歇地骤雨。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兴许是为仲冬,也可能是为自己,亦或是因着商殷。

安静的偏殿里,除却笔触的沙沙声,便只有她的啜泣。

莫如意暗自叹息,单凭那一手的字,她就很欣赏姜宓。

然而两人相识太晚,如今还面临这样的境地,此生怕是做不成手帕交了。

姜宓一直写一直写,写到手腕酸软,抬不起来仍旧不停歇。

不知多少时辰后,殿外忽的火光冲天,并隐约有喊打喊杀的声音传来。

姜宓死死捏着毫笔,木愣愣地站在那里。

仲冬近前,掰着她手,一点一点抠直她指头取出毫笔:“大夫人够了,可以不用写了,婢子带您出宫。”

黑浚浚的眼瞳轻轻转动,缓缓聚焦在仲冬脸上。

好似大梦一场,乍然初醒,脑袋里一片惺忪和茫然。

莫如意跑到殿门口往外看:“不好了,正殿出事了,商大夫人你赶紧出宫。”

这话入耳,在姜宓脑子里转了两三圈,她才慢慢反应过来。

她挥开仲冬的手,转头四顾,才发现端王不知何时离开了,一并带走的,还有她用商殷笔迹写的那些东西。

“大夫人,赶紧跟婢子走吧。”仲冬近乎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