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第2/2页)

等她端着茶水进来的时候,客厅里的钢琴上已经响起了美妙的琴声。

“弗朗茨,赞美你的琴技,我从不知道我的曲子还可以有这样完美的演绎方式!”

“弗雷德里克,你看这里我用这样的方式弹你喜欢吗?”

“天才的想法,我也试试!”

贝森朵夫上上演着分外和谐的钢琴交流,没有任何人可以打搅到他们。原本单独的弹奏,慢慢被他们发展成了美好的四手联弹。

果然,钢琴家就是该跟钢琴家在一起啊。

夏洛琳瞬间心生出一种多余感来:小提琴和钢琴本就是两种的乐器,她也好想有个人能一起拉提琴啊。

莫名有些酸楚,她把茶水端到琴室的写字桌上,花篮就在旁边。抓起她的小提琴,临着窗演奏起来。

圣洁高雅的长音逐渐响起,揉弦的吟颤高歌,直直飘进两位钢琴家心里。

他们停下了演奏,信教的他们,在如此动人心弦的《圣母颂》面前,只剩下聆听,无须需其他。

李斯特在键盘上配合着提琴的声音,甘愿为夏洛琳弹出伴奏。长久以来的合奏变成一种习惯,只要听到她的琴声,他就容不得那把小提琴孤单。

这是肖邦不曾听到过的李斯特温柔的钢琴声,在贝森朵夫上能弹奏出这样柔婉包容的音色,让他对这位钢琴家有了些嫉妒。

嫉妒他能在钢琴上的随心所欲,嫉妒他能这样完美地融入那把小提琴。

他做不到。

八十八颗琴键,没有他的位置。

圣母的赞歌结束了。在听到李斯特钢琴的一瞬间,夏洛琳就笑了。

酸楚是什么,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先生们,原谅我用这种方式打断你们。茶水,再不来光顾的话,我就要下去为你们泡第二趟了。”

她在阳光下的邀请,充满着温暖的味道。

三人愉快地在琴室里这张写字桌上品茶聊天。期间李斯特预留肖邦一起用午餐,得到肯定答复后他就去找斯特里普夫人商议菜肴。

前段时间安娜来了信件,说她决定回雷汀住一段时间了,没有什么大事(比如结婚)不要催她回来。还叫他们不要担心她,她现在养了只小狗,日子过得很快活。

没有安娜在,李斯特入遇友人拜访,要么是出去宴请,要么就是拜托斯特里普夫人。今天的客人让他更想多些时光弹琴,决定就在家里用餐了。

主人走后,琴室里有些空寂了。肖邦和夏洛琳都默契地选择喝茶,并没有开口说话。

“如果可以的话……”

“什么?”

夏洛琳听到肖邦的呢喃,但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肖邦放下茶杯,专注地看着她。

“我是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您单独合奏一曲。你愿意吗,洛琳?”

他还是没能抗拒那把小提琴的诱惑,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意愿。

“当然可以,弗里德里克。”她干脆地答应了他,“推荐你使用那架埃拉尔,我更喜欢这架钢琴,也觉得它比贝森朵夫适合你。”

“可以即兴吗?让我选曲子太难了,我想用自己最喜欢的状态来。”

“谨遵您的意愿。”

谁不知道呢,肖邦弹得最棒的曲子,永远是他即兴演奏出来的旋律,这比他记录下来的音符还要美得多。

清亮的埃拉尔开始了它的歌唱,它有些轻快,却带着些许透明的忧郁。夏洛琳仿佛看到了一条悠长的小巷。而后沉重的低音砸下,越来越紧凑的音符开始营造出一种溺水般的窒息感。

这是,他们第一次相遇时,以他的视角讲述的故事。

小提琴在这一刻响起,明亮的音色驱散着所有的痛苦。它像一双手,将那种窒息逐出肖邦的世界。轻缓的旋律带着温暖的温度,抚慰着那些说不出的哀恸。小提琴引导着钢琴,她在教他呼吸。

这是,他们第一次相遇时,以她的视角讲述的故事。

而把钢琴和小提琴合在一起,就是肖邦与夏洛琳。

“你总是这样容易察觉别人音乐里藏着的说话吗?”

“不,那是因为你想讲给我听我才听得到呀。”

果然,和她合奏,是一件非凡快乐的体验。

结束了音乐的回忆后,肖邦又得到了她至诚的回答。

他心念一动,右手在钢琴上,轻轻敲出了一小段简单的旋律。

夏洛琳猛地抬起头,惊恐地盯着那双平静的蓝眼睛。她浑身颤抖,满脸的不可置信。

是“念故乡”,是绝对会被遗忘的、来自未来的乐曲。

“洛琳,什么时候也让我听听你藏在音乐里的说话吧。”

他停下手指,微笑地看着她。

“你……你记得多少,又猜到了多少?”

她紧咬着唇,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很神奇,这是我唯一能记下的一段,也有了一个最不像真相的猜想。”他慢慢靠近她,温和地安抚着她,“我没有别的意思,洛琳,我永远都是弗里德里克·肖邦。你如果不希望我记得,我从此以后不会再提起。如果你愿意,我会做一个忠实的秘密倾听者。”

“请不要害怕我。我只是觉得,你是位好姑娘,太沉重的东西压在心里不太好。”

他温暖的手轻轻点抚在她额头,像是神灵解救迷途的羔羊一般,让她一瞬间就有了想要流泪的冲动。

“以弗里德里克·肖邦的名义起誓,我绝不会背弃夏洛琳珍贵的信任。”

他,真的是天使啊。

门外——

商议好了午餐的李斯特再准备进门时听到了屋子里的钢琴声,他停下了开门的动作,细细品味着这极具故事意味的即兴演奏,生怕开门的声音会打扰这美妙的乐思。

但当他熟悉的小提琴声响起的时候,他却没办法在用一颗平常心来看待这段音乐了。

那合奏的旋律是故事,是一段真正的故事。

关于巴黎,关于两个音乐家,关于一次相遇。

他的手指在门上渐渐收起,最终变成拳,修好的指甲咬住了掌心的肉。

那丝细微的疼痛是羡慕——他承认此刻,他是该死地羡慕那一场浪漫的、命定的邂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