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宫中之事

宽大的宫殿富丽堂皇,寂寂无声。

宫女低着眼,步履有素,端着茶盏到太子跟前,弯了腰神色恭敬:“殿下,请用茶。”

太子眉眼温淡,接过茶抿了口。

皇后坐在上首,见太子今日心情不错,难得也笑了。

“听说前些日子,欣儿送了套护膝给你?”

太子有疾症,一到阴天,膝盖就会疼痛难忍,吃药也不管用,这是小时候就落下的病根,很多人都知道。

提起她,太子脑子里划过小丫头古灵精怪的模样,笑着点了头。

虽然他整日都是表情谦和的,但皇后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和她那外甥一样,骨子里都透着一种天生的淡漠疏离,外人想真正走进他心里,比登天还难。

连欣又是个喜欢闹腾的人,她爱慕柳家二公子的事,几乎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过因为老夫人和她都有意让连欣做太子妃,就都心照不宣没说罢了。

将来连欣要是嫁进太子府,她怕儿子心里有疙瘩,于是趁着这机会,就替她说了几句:“欣儿虽然性子顽了些,但心总是好的,她现在还小,有些事情也不是很懂得,若是做错了什么,还得你多包容些。”

“儿臣知道。”

连欣在他心中,与永乐一样,都是他妹妹,他还不至于跟个小丫头计较什么。

再说,也的确是她有心了,那套护膝也不知她从哪里捣鼓来的,有一次他膝盖疼的时候,下人帮他系上,里面散发着的热气,让他如蚁啃骨裂的痛舒缓不少。

她看起来总是顽皮爱闹,小孩子心性,但心思却也细腻,他的膝盖疼,她只无意中撞见过一回,就一直记在了心上。

皇后见太子眼里蕴着温情笑意,也放下心来。

连欣也是她外甥女,她总是希望这两人将来在一起能过得好,即使他们之间没有男女之情,她也不奢望他们能够鹣鲽情深,但起码不能相敬如冰。

掌月进来,就见皇后娘娘眼里带笑,太子殿下亦是表情松和的模样,一派和谐,只是……

“皇后娘娘,皇上往这边来了。”

果然,殿里两个人脸色都淡下来。

皇后转头对太子道:“永乐刚刚一直在寻你,你现在去看看她吧。”

太子也不问她为什么支开他,起身就告辞,出了殿门拐身往侧殿而去。

皇上一进殿,就见皇后歪躺在榻上,一副头疼不适的模样,旁边小桌上焚着安神香,宫女跪在地上,正安静地替她捏肩揉额。

这位从来都陪在他身边的发妻,他心里有些感叹,她永远都是这副柔顺娴静的模样。

他到现在还想不明白,就是这样一个柔弱单薄的女子,当初共患难时,怎么就有那样的坚韧勇毅,替他撑起了半边天。而他,曾经答允了她的山盟海誓没做到,还接连有了这么多的嫔妃,她也没怨他。

皇上怔怔出神,想到这里,心下一叹,到底是大家族里培养出来的,气质胸襟就是不一样。哪像贵妃,一点芝麻小事都能同他闹上半个月。

想到这次贵妃闯的祸,刚刚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心又狠了狠,决定秋狩之前,绝不理她,让她长长记性。

宫女发觉外面有人进来,抬头一看是皇上,似乎惊了下,就要俯下身子请安。

皇上一抬手,直接示意她出去,然后轻轻走到榻前,弯了腰替皇后揉肩。

手上的力道不似宫女手法娴熟,多年没做过这个,甚至有些笨拙,不知是不是捏的力道重了,榻上的人身子一颤,接着就睁开了眼。

“皇上?”皇后一讶,然后欲慌忙起身,向他行礼。

皇上却按了她的手,没让她起来,温着声音:“既是身子疲累,就不必多礼了。”

他顺势坐在榻沿,又继续给她捏着肩,道,“咱们夫妻这么多年,有多久没这样相处过了?晴语,当初被怀王软禁的那段日子,你对我的好,我一直都记着。”

他没有用‘朕’,而是用‘我’。

在宫里这些年,他们之间总是争吵多,还有过相敬如冰的日子,相比起来,被软禁的那段时光,没有人来打扰,的确是温馨难忘的。

皇后面色柔和,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看着面前脸上已布了沧桑纹路的男人,掩下了眼里的嘲弄。

她起身,不动声色离他远了些,样子却仍然是知礼柔顺:“皇上,夫妻本就是一体,臣妾十三岁就离了家嫁给皇上,对于臣妾来说,皇上就是臣妾的一切。”

她声音里好像带了回忆,“那时皇上被怀王威胁,各方藩王又虎视眈眈,处境如此危险,臣妾又怎能抛弃皇上独自离开?”

那时她父亲是朝歌不可多得的肱骨大臣,怀王惜才,甚至想拉拢她的父亲,那时她虽是太子妃的身份,但若要离开太子府,只不过得怀王一句应允的简单。可那时她却是真的深深爱着这个男人,他被幽禁,成阶下囚,她心甘情愿陪着。

皇上一听,感动不已,握上她的手,“晴语……”

皇后垂着眼任他握着,心下却愈发讽刺,他总是这样容易感动,别人说句什么感怀的话,他就心软,所以对谁都有情。

殊不知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情太多,却也是一种无情。

张晴语苦笑,当时年少喜欢,不就是觉得他善良有情,端方温柔么?识人不清,如今是自作自受罢了。

她淡着眼请他坐下,亲自给他温了杯茶,左右浅谈几句,便问他过来何事。

皇上有些心虚,声音不足:“昨日贵妃之事,还多谢晴语替她善后……”

说到底,贵妃在宫中会那样跋扈凌人,与他平日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有关系,他也有些后悔,这些年不该由着她任性。

皇后以为是什么,原来是这事。

昨日贵妃新得的一只波斯猫掉了,在御花园到处找不见,后来碰到个在假山玩水的小孩,小孩儿样貌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公子,也没向贵妃见礼,兀自玩自己的。

贵妃见那小孩儿面生,就以为是哪位进宫家眷的孩子,仗着身份也没了顾忌,非要小孩儿行礼。哪想小孩儿性子倔,看也不看她,贵妃就一口咬定是小孩儿偷了她的波斯猫,小孩儿心高气傲得很,见贵妃诬陷他是小偷,就推了她一把。

贵妃毫不吃亏一耳刮子甩了回去,一个四岁的孩子,力量哪及一个大人,最后没稳住,小孩儿额头撞到了假山上,昏迷不醒。

见完皇上的陈尚书来寻儿子,就见到一群宫女围着的地方,贵妃气焰嚣张,他儿子躺在地上浑身是血。

皇后只淡淡道:“这事臣妾能和平解决,也是因为陈尚书刚到京城上任不久,根基未稳,也幸而那孩子没有什么大事,再闹大了谁面上也不好看,故而才能息事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