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听到是与赵禹辰有关,苏明珠就不怎么当回事了,只随口应了一句:“他能有什么不同?”

苏都尉不愿背后议人长短,因此便略过了那些私底下的议论,只说了已经发生的实情:“这几日,陛下身边的宫人,已废了三四个,就连前朝,都不知缘由的贬了一位三品大员,抓了四五位回京述职的外官,又罚了两位皇室宗亲,朝中几位御史都先后上了折子,只说这是暴君昏君之兆。”

听了这话,苏明珠倒是当真有些诧异,又问道:“那陛下可有贬罚这几位上谏的御史?”

“那倒未曾,只是被罚的照旧被罚,抓进去的几位也照旧在昭狱里未曾放出来就是。”

苏明珠闻言顿了顿,也没想出什么所以然来,便无所谓的又落一子:“与咱们家无干便不必理会,这阵子,原本就是各地五品以上官员回京面圣述职的时候,来的多了,总会有几个犯错的,陛下既是抓了,想来自是有缘故的。”

苏明珠能说出这样满怀把握的话并不是没有缘故,就算已经是前男友,但好赖顶了半个青梅竹马的缘分,该有的了解总还是有的。

赵禹宸那个小子,从小就被一群人围着中间,目不可见邪祟,耳不能听邪音,几十双眼睛一刻不落的盯着,什么任人唯亲、好大喜功、偏听偏信、好逸恶劳、骄奢淫逸……总而言之,只要昏君暴君会有的毛病,莫说犯了,那但凡出现一个小小的苗头,都只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甚至恨不得掘地三尺来铲的干干净净。

若是别人,在这样的高压下说不定还会物极必反,事与愿违,但赵禹宸这人,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被先帝与太傅们教导的好,长到这么大却是连个叛逆期都没有过,旁人对他的要求就已经严格,他反而恨不得再对自家越发严格几分,直上升成严苛,唯恐自个哪处做的不够好,会有负祖宗、有负天下,打从四五岁起,便一个懒觉都没有睡过,一次畅快的玩闹都少有,彷佛离了他这个年轻帝王,整个大焘就都不会转了似的,想起来也是可怜。

这样的人,能好好的忽然成了个妄关重臣的昏君暴君?她苏明珠便第一个不会相信。

听到姐姐说的这般肯定,加之陛下的确是自小就贤名在外,苏都尉倒也未曾反驳,只默默应了。

却不曾想,姐弟二人一盘未完,门外便传来了白兰匆匆的禀报声:“陛下朝着咱们宫里来了!”

“陛下?”苏明珠皱了眉头:“这个时辰,陛下不该在乾德殿里批折子吗?你确定是往昭阳宫来的?”

白兰有些无奈的吩咐内监捧了苏都尉卸下的长刀呈上:“这种事,奴婢怎么会弄错?”

就算是嫡亲的姐弟,到底也是担着看守差事的龙羽卫,这般看守与被看守的人相互对弈的情形,不太好叫陛下瞧见,苏都尉闻言很是利索的接刀起身,又重新戴好了方才卸下的龙羽卫窄边毛笠,收拾妥当之后朝着苏明珠拱了拱手,便转身往殿门行去。

“来的当真不是时候……”瞧着面前胜势初现的棋局,苏明珠带了些不满的撇了撇嘴,抬头与白兰抱怨道:“我这老老实实禁着足呢,什么都没干,他这又想来找我什么麻烦?难不成闲的没事,又想来我这找点气受?”

听了这话,也想着之前陛下在主子跟前吃的瘪,白兰又想笑,又怕人瞧见,嘴角才弯起了一丝弧度就又立马收了回去,只严肃道:“主子,您可小心些,这样的话,万万别叫旁人听见。”

苏明珠弯了眼角,便也起身拍了拍手,吩咐道:“行了,叫她们都进来罢!”顿了顿,又补充道:“除了蔷薇,她不是爱敬茶吗,叫她去外头烹茶去!”

苏明珠虽然在昭阳宫里的时候喜欢遣退宫人一个人待着,可但凡有旁人,尤其是赵禹宸过来时,只要提前知道了,苏明珠便一定会吩咐受在外头的宫女内监们进来,撑出一副众星捧月般的场面,一来,是故意显出她的奢靡张扬,二来,在周遭有人瞧着时,她无礼不敬的言行才能传出去,也叫对方越发厌恶。

次数多了,昭阳宫的宫人们对这一套流程都很是熟悉,伴着一声吩咐,便一个个依次进殿,各自按位而立,只十几息功夫,便立即显出了煊赫的热闹来。

耳听着外头都已传来了“陛下驾到——”的唱礼声,苏明珠才有意慢了一步的刚刚行到门口,虚虚的屈了屈膝算是请过了安。

站起身后,她正打算与从前一般说几句刺人的话,可一抬头却是忽的一愣,原本应该嚣张无礼的话便不自觉的只剩诧异:“陛下?”

无他,实在是赵禹宸这会儿的面色,实在是太难看了些,脸色泛白,眼底青黑,原本饱满丰润的面颊也显而易见的消瘦了下去,说是大病初愈都嫌轻了些,这模样,若非知道不可能,她简直要怀疑赵禹宸是不是趁着这几日去抽了大烟!

赵禹宸微微抬眸看她一眼,未曾回答,只是径直进了罗汉榻上坐下,揉了揉额角,便摆了摆手。

碎步跟在后头的魏安见状躬了躬身,便立即叫了周遭的宫人一并退了下去,苏明珠愣了愣,终究还是没忍住的上前一步,问了一句:“陛下可召过太医?”

“不必召,朕自个的身子,自个清楚。”一句任性话语,却叫赵禹宸说的理所当然。

赵禹宸自小老成,这样任性的时候还当真有些少见,苏明珠诧异之下,一句毫不规矩抬杠还是习惯性的出了口:“陛下不召,太医也不得五天一回来请平安脉吗?难不成你都不叫人摸脉的?”

话一出口,苏明珠就也瞬间反应过来,这已经不是小时候了,赵禹宸自打登基之后就越来越容不得旁人“冒犯,”她这抬杠就算了,而且最后直连“陛下”的尊称都忘了,都直接说了“你,”就这一个失礼,叫她再多抄一份《礼记》都是一点不亏。

不过说也已经说了,苏明珠从来都不是个胆小畏缩的性子,便也干脆继续道:“陛下今日怎的又屈尊移驾臣妾这昭阳宫?”

苏明珠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赵禹宸竟是当真老老实实的抬头回答道:“你这儿清静些。”

“清静些?”苏明珠犹豫的重复了一遍,离得近了,越发能看出赵禹宸连嘴唇都苍白干裂,毫无血色。因着对方的面色当真是格外难看,她本着善待病号的精神,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缓缓上前,也在对面坐下,又吩咐将方才给明朗的茶点撤下,重上一份新的。

赵禹宸见状:“你方才有客?”

苏明珠毫不遮掩:“苏都尉率龙羽卫奉旨守门,臣妾刚请了他进来说话。”

赵禹宸闻言似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似的,愣了愣才回过神,面色难辨道:“弟弟来看守姐姐,这岂不是沆……通同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