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装修精致的咖啡厅里,几张樱桃木所制成的四方桌稀稀疏疏地摆放在窗边。桌面的镂空米色桌布格外精致,桌布中央,一朵插在细口玻璃瓶里半盛开的康乃馨正努力朝窗边探去,贪婪地沐浴着窗外映来的盛夏阳光。

玻璃瓶后面,一个穿着一丝不苟的男人正端坐在桌旁。他看上去有些紧张,神情格外严肃,细长的丹凤眼不时透过镜片瞟一下手腕处的金属表,仿佛在等什么人。

而那个人被等待的人就是我。

没错,在窗边安静等待的男人便是我今天的相亲对象————洼谷须先生。根据我手中的资料,他今年24岁,在附近一家国际企业做着一名普通的小职员。

他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紫色的头发梳得服服帖帖,仔细一看还打了发胶。五官也不错,不算太过惊艳但算清俊,只可惜最为好看的那双凤眼被隐藏了平光的眼镜下。

总之,比较平凡。

平凡好啊。前半辈子经历的事儿太多,在海上打打杀杀十几年,终于回归正常生活的我做梦都想要变得平凡。眼下只要能嫁给这个人,那以后的生活就算是稳了————保准能过得幸福又平淡。

我再次偷看了他一眼,心里颇满意,踩着刚买的高跟鞋来到女厕对着镜子补了个精致的淡妆。一切准备就绪后深呼吸一口气,挺起胸对镜中的自己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然后提着故意买来做做样子的名牌包走到他身前。

“您好,是洼谷须先生吗?”我放柔了声音,冲他一笑。

洼谷须先生在看见我的第一刻有些愣神,但很快便清醒过来,扶了扶眼镜忙说:“是的,您一定就是奈德伦小姐吧?快请坐。”

说着,他起身为我抽出椅子。

咖啡厅里的空调很足。我坐下后脱下外套放在旁边的空座上,挺起背,将穿着细带连衣裙的傲人身材展露无余。

对面人的脸开始泛红。我假装不知,脸上的表情要多温婉有多温婉,心里却早就乐开了花儿。啊啦啊啦,难道24岁了,还是小处男一个?这么容易就脸红了,真是……太可爱了。

这么想着,我脑洞大开,不禁开始臆想我俩婚后的生活。嗯,要先好好享受二人世界,每天平平淡淡的买菜做饭看电视,晚上睡觉前再来一点儿格外的运动,简直美滋滋。

他要是愿意的话可以继续上班,不愿意的话辞了工作也没事,反正我除了钱别的啥也没有,家里的金子与珠宝多得摆满了三层别墅中除我房间外的所有卧室。所以,要是千金能买到他做我奈德伦家的上门女婿,那不仅很值,还帮偶尔有朋友来访都没地儿住的我家腾位置了。

“那个,奈德伦小姐……”

“叫我伊纱就好。”我立刻打断他纠正。

洼谷须先生愣住,薄薄的双唇微微颤动着,仿佛想叫我的名字,但又叫不出口。

啊对了,忘了西海的人比较注重礼节,第一次见面就直接叫名字也太轻浮了。

反应过来,我干咳两声,抬手将耳边的碎发挽到耳后,笑道:“是不是太突然了?真是不好意思,我只是……对洼谷须先生你很有好感而已。”

望着对方越来越红的脸,我再一次表明心意,“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在看见洼谷须先生的瞬间我就觉得您很合适。啊,抱歉,我又太直接了。”

我保持着完美的微笑,多一分过于献媚,少一分又显得不够真诚。但这个爱撩人的习惯还是要尽快改掉才行,否则又会像几年前那样引来麻烦。

“没,没有的事,与其说是突然,不如说我很开心……”洼谷须先生低下头搓搓手,然后抬起头,真诚对上我的双眼,颤抖却坚定地说:“其实我也是……之前父母告诉我说找了相亲对象时还很意外,但在第一眼看见您照片的时候就决定要来这里了。”

言下之意,是喜欢我外貌的意思?

我嘴角勾起,暧昧地看着他正想再逗逗他增进一下感情,突然被一道突兀的甜美嗓音打断,“不好意思让客人您久等了,我是您的服务生琴子,请问您俩有任何需要吗?^_^”

调侃的话从嘴边硬生生被这道甜美的声音逼了回去,我下意识皱眉,眯起了眼,脱口而出:“没有,闭嘴吧杂碎。”

话一出口,整个咖啡馆瞬间安静下来。对方的洼谷须先生一脸震惊,而站在我们桌旁边正准备为我俩点餐的服务生琴子则是鼻尖一红,大大的眼中瞬间包满了泪,随时都会倾泻而出。

我愣了半晌,在众人诡异的目光下摸了摸后脑勺,羞愧地低下了头。

该死,老毛病又犯了!已经离开新世界三年了,怎么坏习惯就是改不了呢?这里只是西海上一个普通的和平岛屿,不是曾经让我呼风唤雨的新世界,而眼前的服务生也不是自家船上的小弟,只是一个陌不相识的普通平民而已。

眼下有什么办法可以补救吗?好不容易遇见一个看起来还不错的相亲对象,可不能就这么黄了呀。

对了,道歉就好了。

“那个,这位姑娘,我不是故意要凶你的。”我抬起眼与她对视,努力解释自己刚才的举动:“主要是你没眼力劲儿,打断我说话了。”

哪知,听到我真诚的安慰,名为琴子的服务生居然鼻子一吸,两秒后,哇得一声哭了出来,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重重放下手中的冰水,捂着脸转身跑走了。

我一头雾水。……不对呀?都安慰你了还跑什么?

果然,对面坐着的洼谷须先生的脸色更奇怪了,一副隐忍着什么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不妙不妙。我尴尬地眨了眨眼,咧嘴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努力想要挽回:“现在的女孩子真是娇气呢,不过说了一句,没杀人没放火的,也不知道哭啥。你说对吧,洼谷须先生?”

洼谷须好像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兴致,看上去不大自然,双手摆放桌上不停地摩擦着,眼神漂移:“呃,大概吧。不过,伊纱小姐果然很……特别呢。”

特别两个字说得有点勉强,果然是刚才那句口头禅的‘杂碎’害印象分掉了吗。

我心里略微失望,拿起桌上刚被气跑的服务员放下的冰水,轻抿一口。

好不容易老妈靠谱一次,在中心公园里与陌生中年妇女拿照片相亲相到一个看起来靠谱的,居然被我自己给搅黄了。

洼谷须先生看起来这么平凡,一看就没经历过什么风雨大浪,带着眼镜的模样又那么斯文,我估计他这辈子怕是连一句脏话都没说过吧?那句‘杂碎’只是我曾在海上谋生时用来提高气势的口头禅,对谁都用,包括海军,说起来其实真没太大的恶意……

哎。可惜了,我完美的平凡老公候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