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后来谁也没有回去看表演, 就那么散了。

路上兰夏看了看郑雷:“刚才谢谢你啊。”

他没说话。

她便也不说话。

回了公司开始工作,新项目得依托实验室, 好在公司大有现成的, 就在楼里。

郑雷在显示屏前忙碌,兰夏和另一人在操作台前分拣树叶, 按披针形、羽状叶等好几个类别筛选。

那人四十出头,体型消瘦,笑起来脸颊内凹, 看上去更瘦了。

兰夏低头,连打三个哈欠。

那人笑:“休息会儿吧,要是累着你,你舅舅可得找我麻烦。”

“周叔叔,您别老提我舅, 他是他我是我, 我工作呢, 怎么能说休息就休息。”

“那你出去倒三杯咖啡,咱仨一人喝杯咖啡总行吧。”

“实验室不能喝咖啡。”

“这是咱自己的地盘,偶尔喝一杯不碍事儿。”

“行。”

便出去了。

再回来时带回三杯咖啡, 一人一杯。

往郑雷手边放时看一眼显示屏。

“卡迪尔坐标?”

郑雷应了一声:“回头分成标志点定位,用Procrustes □□ysis提取变异信息, 第一步就完成了。”

兰夏想了想:“这办法确实好!”

端了咖啡想和他碰杯, 他没动,她便自顾和桌上的杯子轻轻一碰。

叮的一响。

走了。

郑雷顿了顿,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戴着手套的老周一脸慈爱:“你们这默契, 少说也得十几年了吧?”

兰夏得意的扬扬眉。

“有默契好啊,有默契更能办好事儿。”

三人回头,是西装革履的赵伟。

兰夏叫了声舅舅,老周叫了声赵总。

郑雷也站起来:“赵总好。”

“好。”

赵伟满面笑容:“听兰夏说你上大学那会儿也来我公司干过?”

“那会儿还多亏赵总照顾。”

“和我可没关系,那会儿我还不认识你,是你自己有能力,就像兰夏说的,是个难得的人才!”

拍他的肩,“好好儿干,不亏待你!”

“谢谢赵总。”

“你也别叫我赵总了,你和兰夏平辈,是同窗又是朋友,也叫我舅舅吧。”

他笑了笑,没开口。

“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性格不太好,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说叫高冷。好几年前你来公司上班怎么不提兰夏啊,那时候要知道是你,那时候就把你留下,现在你早成大股东了。”

兰夏:“郑雷和您不一样,不兴拉关系那一套。”

“拉关系怎么了,这个社会不就是你利用我我利用你,利用得好了大家共赢,好事儿嘛!”

又拍拍他的肩,“年轻人要尽快适应社会啊,以后还有大事儿等着你干!”

他面带微笑点点头。

一干就是一下午,收工时已经不早了,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家。还没进屋,先被一股糊味儿吓一跳。

开了门进去,炉上的粥已铺满了灶台,锅底下还剩一簇淡蓝的火苗,液化气的味儿正逐渐散开。

他去关了火,又去开窗,一边收拾灶台一边等异味儿散出去。

宋唐洗完澡出来还一脸莫名。

念叨:“什么味儿……”

走去厨房,看他正在收拾。

“诶呀,我忘了关火。”

他听见了,没反应,在水龙头下涮抹布。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还不说话,洗碗洗锅,磕碰洗碗池哐啷响,一听就带着怒意。

忍无可忍:“你什么时候才能有生活常识?”

宋唐心上那股紧迫感又升起来。

顿了顿:“我不是故意的。”

郑雷往灶台上撂了锅,砰的一声脆响。

“一句不是故意的能解决所有问题?再晚点儿整幢楼都被你烧了!”

她吓一跳,委屈感上来:“我这段时间一直忙,好久没做饭了就想给你煮点儿粥……同时做了好几件事就忘了……”

“没有同时处理几件事的能力就一件件的做,我跟你说了多少回?”

他冷着一张脸,严肃像中世纪的一副画。

宋唐压制住哭腔:“……凶什么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能怎么办……”

回房收拾,没拾掇两件衣服,越来越气,撂了衣服往外走。

砰一声把门摔得巨响。

下楼才发现自己穿的睡衣,连拖鞋也没换。

再折回去是不可能的,走出小区打了辆车,回自己家了。

钱也没带,借出租车师傅手机给家里打了一电话,宋学飞下楼付的账。

领她上楼时脸色逐渐焦急:“到底怎么了?”

家里齐玮正拖地,见她穿着拖鞋睡衣站门口,眼睛还红着。

吓一跳:“怎么回事儿?”

拉她去沙发坐下:“和郑雷吵架了?”

她抹一把泪:“我不跟他好了,动不动就训人。”

宋学飞让她说事儿,她便说了一遍,

宋学飞皱眉:“开着火去洗澡,还忘了,粥都糊了还漏了液化气,多危险哪,换我我也火。”

宋唐委屈:“是我不对,但我已经道歉了,他每次都凶,我不要和那么凶的人在一起。”

俩人嗓门都不小。

齐玮:“小点儿声,姥姥睡下了。”

宋学飞又压低嗓门:“这事儿是你不对啊,这么大人了,不要总这么任性。”

“反正我不要他了!”

蜷上沙发一蹬腿,拽了毯子盖上,准备睡觉。

齐玮:“这丫头,你还能睡着?”

她闭上眼睛不说话。

齐玮看着宋学飞:“我这几天正想他俩的事儿,这么长时间了也不说结婚,这么耗下去姑娘年龄就不小了,要是他俩成不了怎么办?”

“嗨,谁还不吵个架啊?小事儿,别想太多,郑雷这孩子我看着长大,我了解他,不会成不了的。”

沙发上笔直躺着的人突然坐起来,掀了毯子穿鞋。

齐玮:“你要干什么?”

她也不说话,径直走去姥姥屋。

齐玮跟后头追,被宋学飞拦下了。

“那么大年龄再让她给吵醒了。”

“行了,她打小跟她姥关系好,遇到事儿找老太太撒撒娇啥也好了,别管她。”

进屋时床头亮着小灯,姥姥已经睡着,微张的嘴只剩光秃秃的牙床,虽老态却可爱。藤椅上还蜷着那只猫,眯着眼睛打呼,肚皮一鼓又一鼓。

她跟床沿趴着,看老太太睡觉。

半分钟不到,床上的老人眼睛还没睁开,胳膊先抬起来。

“谁来了?”

“姥,是我。”

姥姥睁开眼,摸出床头的老花镜,坐起来戴上。

看清了她,一笑,露出没牙的嘴。

“唐唐来了。”

“把你吵醒了。”

“没事儿,姥浅眠,睡一会儿总要醒一会儿。”

摸着她的头,一下又一下。

也不说话,就那么互相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