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询问

来人着一身藏青,看着四十上下的年纪,浓眉宽额头,眼角颇多细纹,像是个爱笑和气的。

她手里端着个托盘,上放着一欧白粥并两碟小菜。许是怕辛虞已又睡下,动作放得极轻,见到辛虞循声望来,这才稍稍加快脚步上前行礼,“奴婢嬷嬷宋氏,见过小主,小主万福金安。”眼帘微垂,姿态标准且十分稳当,手中的托盘颤都没有颤一下。

辛虞观她姿势,知道是个身处宫中多年,早将规矩刻在骨子里的,叫了起。

宋嬷嬷锤头应是,起身把手中托盘放至床边的小几上,道明来意,“今晨太医说小主情况稳定,这一两天便会醒,奴婢提前叫小厨房备了粥,小主用些吧。”果然开口便笑,不似容贵嫔身边的方嬷嬷那样爱板着脸,瞧着便很严厉。

和这样的人近距离接触,即便素未谋面,辛虞也迅速自在下来。本着人是铁饭是钢的原则,她由对方服侍着喝了碗白粥,过一会儿,又吃了药,在其中镇痛成分的作用下感觉到了疼痛的减轻,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毕竟身体虚得厉害,这一觉不短,再睁眼已是日暮时分。

辛虞半梦半醒地,听到压低了的说话声。

“昭嫔今日如何?”

“回陛下,小主午时醒过来的,吃了粥用过药又重新睡去,一直睡到现在。奴婢们守着在,小主其间并没有再发热。”

“那便好,你们好好伺候着,若有什么事,就到乾清宫找刘全。”

她还当自己是在做梦,全副心神都在身体的不适上。这种又疼又沉重的感觉太像被魇住了,几次试图挣扎无果,她下意识喊出了声“救命”。

长平帝问过辛虞的情况正欲离开,就听得这一声低低的“救命”,脚步一顿,折身望向床榻,蹙眉沉声,“昭嫔一直这样睡不安稳?”

“许是做了噩梦,之前还好,只偶有呼痛。”宋嬷嬷恭谨答着,赶忙上前查看辛虞的情况,结果刚撩起床幔,辛虞已经刷一下睁开了眸子,茫茫然看了会儿帐顶急促喘息。

“小主醒了,”宋嬷嬷将床幔钩好,小声提醒,“陛下来看您了。”

辛虞慢半拍地转头,茫茫然和长平帝望过来的目光对了个正着,本就运转不畅的脑子立时进入卡机状态。

见她这副刚睡醒的懵懂表情,长平帝放弃离开的打算,踱步至床边,温声问:“醒了?”

辛虞一脸傻呆呆,条件反射般点头。

“感觉怎么样?身上可还疼得厉害?”

辛虞继续点头。

长平帝就撩袍坐在了床沿,握了她的手在掌中,“药里面都有阵痛的成分,你忍忍,过几天伤口好一些,便没那么疼了。”小心避开辛虞的身体,生怕牵扯到她身上的伤似的。

冰冷的指尖传来暖意,辛虞正脑子钝钝地想他这算不算趁机占她便宜,对方已经拍了拍她的发顶,动作轻得堪称温柔 ,“朕记得刺客并未伤及你头部,怎么挨了一刀反而傻了?”

你才傻了,你全家都傻了!等等,不能这么说,她好像也算她全家之一。辛虞的眼神终于清明起来,她动了动被温暖包裹的手,其实是想抽回,可实在使不上力气,看着却像要反手回握。

男人收紧大掌,停在她脑袋上那只手挪了挪,拇指指腹在她侧颊摩挲两下,“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别冲动,躲得远远的。朕自幼习武,又有侍卫保护,用不着你舍命相救。”,”

握手也便罢了,还摸脸。辛虞被这有些暧昧的动作弄得不太自在,刚想点头敷衍过去,突然察觉有哪里不对,“不是,我只是不小心……”

她舍命相救?没有的事儿!

这货脑回路实在轻奇。

若换了别的什么人,这会儿恐怕已经将错就错,泪眼婆娑却一脸绝然地表示只要陛下能够平安自己死而无憾,将一个爱慕皇帝的痴情妃嫔演绎得淋漓尽致。她的第一反应反而是立马澄清,唯恐哪天真相被扒出来让人治一个欺君之罪,结果头摇得急了牵扯到伤口,瞬间疼得说不出话来。

长平帝一见,忙吩咐:“刘全,去传太医。”头也不抬地说完,他沉眸止住辛虞即将出口的阻拦,“有话慢慢说,急什么?你伤着,当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辛虞满脑子都是欺君的悲惨下场,秒怂。

太医和医女提着心急匆匆来了,啥也没看出来又走了。辛虞还想就刚刚的话题和皇帝陛下进行下深入的交流,人家却不打算继续在这里同她大眼瞪小眼。

“这两天还是尽量别说话,朕还有事,先回乾清宫,改日再来看你。”

辛虞实在没那力气和胆量强留人,只能无奈地目送着他离开。等一行人走远,她想了想,问宋嬷嬷:“金铃,休息好没?”

“小主有事,可要奴婢遣人去寻她?”

辛虞费力道:“若好了,叫她来,若还睡着,便不必。”

主子找,哪个做奴才的敢怠慢,即使睡着也得爬起来麻溜赶到。不多久金铃便撩帘入内,躬身行礼,“小主。”

辛虞打量眼她的面色,见精神许多,开口叫其他人退下,只留了她在内室,“你给我,说说这几天,发生的事,详尽些。”

长平帝这一来,也给她提了个醒。一无所知委实太过被动,应对不好很可能落入不利的境地,为了好容易捡回来的小命,她还是仔细些吧。

金铃从善如流,梳理了下脑中思路,自那日宫宴的后续娓娓道来。

“奴婢当时慌着,知道的不多,后来才听说刺客们这次的目标除了陛下,就是两位有孕的妃嫔,受了伤或是死于刺客刀下的,要么在她们附近,要么是追击她们时误伤的。还有大皇子和大公主,据说回坤宁宫的路上也遇了刺……”

这都快赶上灭门了,什么仇什么怨啊?辛虞听着都捏了把汗。

虽说大祈没有嫔妃殉葬的规矩,但只要当不上太后,一旦丈夫崩逝基本也就没了盼头。育有皇子的尚且不能随儿子就藩出宫颐养天年,何况她一个无子亦无宠的年轻低位太嫔?余生不过偏居一隅安静等死罢了。

也不知是因为病痛格外脆弱些,还是金铃讲述得比较有渲染力。听闻除汪才人险些小产外,长平帝、容贵嫔还有大皇子和大公主都并无损伤后她松了口气,得知死了不少侍卫宫人,崔美人和刘宝林也于乱中丧命,长平帝下旨晋了二人位份以嫔礼下葬,她又随之唏嘘。

人都死了,要这些表面的风光有什么用?

相比才入宫门还未侍寝便芳龄早逝的崔美人刘宝林,她和已升为嫔的田贵人、汪才人都算幸运了。而这两人死后尚有哀荣,侍卫们家里也多少能得些抚恤,那些无辜丧命的太监宫女才是最可怜的,更别提调查下来又将有多少人身首异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