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普六茹坚(第2/6页)

宇文护毫不理会天王的质问,对独孤信道:“独孤公,请你评评这个理,前日我护送病重的太祖回长安,赵贵是不是在城外设伏兵阻我进城,还欲对太祖无礼?若不是独孤公带兵前来护持,我和太祖一定会在长安城外死于赵贵之手。”

独孤信一怔,道:“赵贵虽曾截车,却不曾无礼,大司马若以此罪名抓捕赵贵,恐怕难以服众。”

宇文护一招手道:“来人,把赵贵勾结北齐的信使带来!”

几个卫士推来一个黑衣汉子,独孤信认得,此人正是赵贵的心腹家将。

宇文护喝问道:“信在哪里?”

那家将面对成排雪亮钢刀,吓得浑身发抖,忙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交了出来。

宇文护拿着信,道:“诸位大人,这就是赵贵送给北齐高洋的密信,要高洋趁丧伐周,欲献并州、豫州之地,与高洋内外勾结,亡我大周!这等卖国求荣的反贼,大人们说该不该当众处死?”

赵贵怒道:“分明是你收买了这狗奴才!反诬陷于我!”

宇文护抖着信件道:“这上面有你的官印,送信的又是你的家将,反迹彰著,还敢强辩?”

赵贵仰天长叹道:“这等捏造假证据、设陷阱屈人的拙劣手段,于谨、独孤信,你们都是明眼人,能看不出来么?宇文护分明是得宇文泰生前授意,要大杀功臣。况且宇文护在天王陛下面前都如此嚣张,其心可诛!今日死的是我,明日死的,就会是你们!”

独孤信再也按捺不住了,他一招手,独孤信部下几百名亲兵也围了过来,持刀面对宇文护的亲兵,双方互相怒视对峙着。

独孤信道:“赵贵就算真预谋造反,证据不足,应由天王下旨,入诏狱详细审讯,才能令天下人心服,大司马就这样在太祖墓前擅杀开国功臣,恕我不能从命!”

宇文护道:“太祖生前已有吩咐,六官之中,最有谋反之心的就是赵贵,不除赵贵,天下难安!”

“你口口声声说是太祖遗命,是有人证,还是有物证?”独孤信十分不满。

宇文护道:“大宗伯于谨、尚书左仆射李远、大冢宰府记室参军拓跋季海三人,可为人证,太祖密旨,可为物证!”

“太祖遗命,早经公开,为何还有密旨?”赵贵也厉声斥责。

“两道密旨,就是为了对付你这种狼子野心之人!”于谨走上前来,大声道。

赵贵冷笑着对独孤信道:“如愿,我早对你说过,宇文泰就是死,也会留有后着,对付我们这些帮他打江山、治天下的功臣,我说的话如何?六官之中,除了老于谨,宇文泰没一个信得过!”

李远走上前来,高举密旨道:“太祖密旨,若赵贵反迹已露,即时处死!”

独孤信尚在犹豫,想不到天王宇文觉第一个心生不满,发怒道:“太祖密旨,为何瞒得朕一字不知?今日之事,为何朕事先也是毫不知情?宇文护,你擅权越位,看来也有不臣之心!”

宇文护毫不在意地道:“太祖遗命,待陛下年满十六岁才能归政。在此之前,就由当大哥的为陛下除去叛贼、扫清奸佞,陀罗尼,你先回正阳宫去罢,这里事情一经了结,我再入宫向陛下禀报!”

他一挥手,道:“速请陛下离开危乱之地,护陛下回宫!”

他话音未落,宇文觉身边的黄门官和侍卫们竟然半拉半扯地把宇文觉推上了天子玉路车,离开了成陵。

独孤信再次被他的肆无忌惮激怒了,拔剑道:“宇文护,你次次抬出太祖遗命,夺我兵符,占我人马,我都不与你计较,如今又要以密旨挟持当今天子,擅杀朝廷首臣,在你眼中,君威何在?我们这帮武川功臣的名位又何在?”

宇文护在独孤信的面前却没那么跋扈,他竟含泪跪了下来,抬脸望着独孤信,道:“独孤公,赵贵几次欲刺杀我,想必独孤公早有耳闻。那天已在城外截太祖安车,前日又派人到我府上行刺,我不杀他,他便要杀我,更何况太祖生前已密嘱此事,要我提防赵贵。皇上年幼,分不清轻重,只有靠我来守护宇文家,守护太祖这毕生血汗打下来的江山,求独孤公体察我不肯避凶险,不怕担恶名,也一心要除此谋反作乱之叛臣、护持幼主之心!”

独孤信道:“就算要除赵贵,也得下狱经审,怎能擅自做主?”

于谨道:“独孤公有所不知,赵贵不但与北齐通信,还在城外设伏,欲在我们回城之时,将天王与六官一举拿下,自己趁势成为大周之主!”

独孤信目光炯炯地望着老于谨道:“此话是真是假?”

老于谨一指赵贵:“不信,你就亲自问他!”

独孤信又注视着赵贵,赵贵倒也硬气,仰头强项地道:“不错,我已在长安城外伏下甲兵,如愿,只要你能当场制住老于谨和宇文护,以后我们就平分天下,共为大周之主。若是你仍然受宇文泰和老于谨蒙骗,不敢先发制人,我死不妨,只怕你的性命也保不了几天。”

独孤信震惊了,赵贵叛乱是真的,宇文护跋扈专权也是真的,帮谁都吃力不讨好,对付谁都会带来乱局,早知如此,或许自己以二十万秦州兵代宇文家自立,才是最能稳定局面的选择。

宇文护仍跪在地下,仰着脸,泣道:“独孤公,当着大宗伯于谨的面,我以宇文家的满门老小性命,对天发誓,太祖生前决无密旨对付独孤公,太祖对独孤公信任有加、满怀歉疚,临终都反复称道,说他这辈子只亏负你一人,说这江山是独孤公平生慷慨所赠。我宇文护指天为誓,异日倘有对不住独孤公之处,宇文家满门断子绝孙,以惩忘恩负义之人!”

独孤信手中的剑颤了一下,他长叹一声,慢慢地收剑回鞘。

赵贵气得大声喊道:“如愿,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死之后,不用下葬,就把我的首级挂在城门处,我要亲眼望着你的棺材在这个冬天结束之前,就被运出长安城!”

独孤信道:“我独孤信丹心热血,天日可鉴!在太祖陵前,我也对天发誓,倘若宇文家异日负我,必遭天谴!倘若太祖大言欺我,儿孙亦必遭报应!”

他再次望了一眼宇文泰墓前那高大的青石蟠龙碑刻和成排的石翁仲,带着亲兵们转身离去。

宇文护站起身来,抬手示意,刀锋过处,身为六官之首的赵贵已经身首异处。

暮色涌入正阳宫的时候,宇文觉突然觉得心头一阵乱跳。

宫墙之上,五色斑驳的云影突然波涛般汹涌而至,偌大的宫室里,却看不到多少人影,听不到多少人声,显出一片死寂。

宇文觉带着贺拔提等人走过御苑,前往设宴的清影堂时,狐疑地停下了步子,道:“贺拔宫伯,今天怎么宫中没有禁军入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