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晋王杨广(第2/6页)

这个高德是何许人?是个疯子还是士人?

他从哪里得来这种异想天开的愚蠢念头?

高颎的手指有些发抖了,他放下这幅白绫,勉强笑道:“这种疯人癔语,圣上何必理会?”

伽罗冷笑一声:“他可不疯,他还会引章据典,给皇上举前代的例子呢。皇上昨天看了这封上书,一言不发,将它交给了本宫,本宫此刻也拿不定主意,到底是依了他,让皇上逊位给勇儿呢,还是该将这人杀了?”

“不知这份上书从哪里得来?”高颎心底已经紧张万分,表情却强自保持着镇静。

他知道,曾有大臣攻击过他是太子党,而自己也的确在五位皇子里最推重杨勇。

“是卫王杨爽递进的。”

竟是杨爽,高颎的心情更不安了。

杨坚因为和三弟杨瓒不和,便将这份兄弟之情全给了异母的五弟杨爽,当年杨坚的父亲杨忠病死时,杨爽还在襁褓中,是伽罗将他一手抚养大的,名为叔嫂,实有母子之情,因此之故,杨爽成了朝中最有势力的宗室,说话很有分量。

但杨爽和伽罗一样,在五王中最喜欢杨广,最不喜欢杨勇,此时,杨爽递进这份古里古怪的折子,绝非好意。

高颎偷偷瞥了一眼伽罗的表情,觉得她似乎没有太多的愤怒,这才笑道:“圣上,这种疯书生的上书何必郑重其事?若不想当回事呢,就当个笑话看看,若想当回事呢,就正经下份诏书回复他……”

他还没有说完,伽罗忽然问道:“那依独孤公之见,该如何处置妥当?”

高颎应声道:“此事既然知者众多,依臣之见,不如下诏答复这个高德,也好显出皇上和圣上的坦荡襟怀。”

伽罗端起书案边的茶杯,若有所思地啜饮了一口,过得半晌,才点了点头道:“说得好,本宫这就替皇上答复他。”

趁她转身提笔的瞬间,高颎悄悄举起袖子,擦了擦额边腮际的冷汗,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种强烈不安的感觉始终纠缠着他。

太子杨勇三天前才奉旨出镇东京洛阳,今天卫王杨爽就带了这么一份洛阳平民的上书来,这中间有什么因果么?

是不是在什么他们所不知道的角落,有人在暗中布策着什么?

伽罗没有看到高颎局促不安的姿态,她微微凝思片刻,亲笔在一幅黄缎上写道:

“朕承天命,抚育苍生,日旰孜孜,犹恐不逮。岂效近代帝王,传位于子,自求逸乐者哉!”

这个不知何许人也的高德,当真是岂有此理,他杨家的皇位传承,用得着一个平民百姓来指手画脚么?

不要说如今她和杨坚才刚刚四十出头,正当盛年,就算她筋骨已衰,她也不会将这天下轻易地交出去。

因为……因为她不放心。

洒满梨花落瓣的走廊下,忽然响起了一阵幼儿的笑声,伽罗的心被温柔地触动了一下,那是皇太孙杨俨,他虽然是杨勇和云昭训生下的儿子,但杨坚只见了他一眼就喜欢上了他,命人抱入大兴宫亲自养育。

“皇祖母!”一个两岁多模样、白净秀气的小男孩,咬着裂纹糖糕,出现在半闭的殿门前,口齿不清地呼唤着。

暮春傍晚的夕阳,将他小小的影子在文思殿里拉得很长。

王帐半开的大门前,突然变得一阵昏晦,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两个侍卫从外面走了进来。

大义公主杨若眉收回了涣散失神的视线,抬眼望见那人影是沙钵略的世子雍虞闾,便站起身来,淡淡地道:“大可汗,明天是你的即位大典,我还没有恭贺你。”

雍虞闾和他的父亲、已故的沙钵略可汗长得极为相似,无论是面貌还是身材、气度,个头甚至更加魁梧。

但沙钵略可汗生前却十分不喜欢这个相貌威武剽悍的儿子,曾经对大义公主说过:“雍虞闾决不能当大可汗,他生性懦弱,做事瞻前顾后,没有决断的能力与勇气,若登上王位,我们的东突厥便会被西突厥的阿波可汗、达头可汗打败。”

所以沙钵略可汗临终遗命,要让自己的驼背弟弟莫何可汗接位,雍虞闾还算听话,与莫何可汗互相谦让五六次,仍坚持把大可汗之位让给了叔叔。

而莫何可汗也没有辜负兄长的期望,一鼓作气打败了西突厥,俘获了阿波可汗,可莫何可汗雄心过人,想要吞并整个西突厥,即位不到一年的时间,全都在外征讨,还亲自上阵厮杀,上个月,竟在野战时被流矢射中,当场身亡。

虽然莫何可汗的能干儿子染干也很想问津大可汗之位,到底沙钵略可汗新亡不久,向来是众望所归,亲贵们还是推选了沙钵略可汗的世子雍虞闾为大可汗,明天中午,他们就要在都斤山下杀牛祭祖告天,立雍虞闾为都蓝可汗了。

雍虞闾大大咧咧地走到她身旁坐了下来,笑道:“那我也要恭贺你,明天你就要成为我的可贺敦了。”

大义公主浑身一颤,她不敢再看雍虞闾的脸,虽然雍虞闾还比她大两岁,可他毕竟是沙钵略可汗的儿子。

突厥人到底是蛮族出身,竟然还有子纳父妾的古怪婚俗,虽说当年她也是依这条婚俗,才嫁给了佗钵可汗的接位者沙钵略可汗,但佗钵可汗迎亲前便已病故,与她并未成夫妻。

而去年莫何可汗登王位后,一心南征北战,无暇另娶孀嫂。大义公主才能怀着对沙钵略可汗的深沉思念,在他遗下的王帐里独居。

直到此刻,雍虞闾当面向她提及此事,大义公主才绝望地发现,这一场离家万里的出塞远嫁,会让自己堂堂大周公主,成为一个伦常尽失的蛮族女人。

雍虞闾凑近她的脸边,大义公主闻见一股浓冽的酒气,她厌恶地看了雍虞闾一眼,这个向来在沙钵略可汗面前唯唯诺诺的世子,上次与秦王杨俊的隋军对阵时,竟然连王帐的门都不敢出,让她一个女人在两军阵前抛头露面,去求饶请和,难怪沙钵略可汗从来不喜欢这个无能无勇无刚的儿子。

打仗时畏缩没有勇气,来找女人时倒是如此迫不及待。

如果一个女人不能仰望她的男人,不能叹服于他的才智与勇气,她还能拿什么去爱他、去侍奉他?拿满心的鄙夷不屑吗?

“时候不早了。”大义公主一扭脸,站起身来,冷淡地道,“请大可汗速回王帐,准备明天的典礼。”

“从今天起,父汗的王帐就是我的王帐了!”雍虞闾一把抓住大义公主的手臂,稍一使劲,便将大义公主拉到自己怀中。

他俯视着面前这张肤白如雪、眉目如画的俊脸,很多个夜晚,他都反复揣想着大义公主那出众的美貌,偶尔也会想到,有一天他登上大可汗之位,便可以接手沙钵略可汗所有的女人,包括可贺敦杨若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