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得善忙引着薛典进了乔家大门,那些小厮们见状, 这才知道薛典并没骗人, 一个个暗自缩头咋舌, 不敢言语。

进了乔府往内宅而行, 正钱仲春跟钱丽月两个同养真一块儿在院子里围着一只肥猫摸头挠耳的。

谢氏站在廊下,面带笑容看着三个人玩耍, 突然间见得善引着个陌生的大汉走了进来,看着又不像是乔家的奴仆,不由吃了一惊。

正在诧异之时, 就见养真叫道:“薛叔叔!”起身迎了上去。

谢氏听养真如此称呼, 才知道是她认得的人,当下慢慢定神。院中钱仲春跟丽月两个也站起身来, 怔怔地看着两人。

这会儿薛典走到养真跟前, 点头道:“四姑娘。”

养真已经发现他的神情有些不对, 当下敛了笑容:“薛叔叔,你还好吗?今日怎么有空来找我?”

薛典张了张口,垂眸低声道:“我是想来跟你说一声,我娘子已经不在了。是六天前去了的, 我已经给她忙完了后事。”

养真大惊,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这才明白为何薛典的神色看来有些不对。

她心中也觉着难过:“薛叔叔,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吗?”

薛典却又向着她一笑,道:“你已经帮了很多。多亏你叫他们送去的十两银子,我娘子去的甚是安详。”

养真睁大了双眼看着薛典。

原来薛典的妻子得了重病, 因为拖延太久,注定是药石无效了。

而薛典先前之所以带妻子来京城,便是因为京城繁华地方,兴许可以重新出人头地,没想到竟然落得如此地步。

幸而养真给的十两银子,在妻子剩下的这段时光里,薛典陪着她于京城之中四处走动,看过了先前没有看过的景致,也吃过了先前吃不到的各色美食,所以在薛娘子最后的这段时光里,也算是她一生中最快活的时候了。

而在薛娘子去后,薛典又用剩下的钱,给她置办了棺椁等物、请了僧道念经,体体面面地安葬了,这才前来寻养真。

养真并不晓得这些,可听了薛典的话,却下意识地后悔自己当时没有多给他些银子。

薛典说完之后却又说道:“我虽然把你给的钱都花了,但从来不是讨人便宜白吃饭的人,所以今日特意来告诉你这件事,——以后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这条命也可以给你。”

养真听他说的严重,忙叫道:“薛叔叔!”

薛典眼圈泛红:“我是说到做到,决不食言,我还是住在西城那里,若有事,便叫人去寻我。”他说完之后,转身便要离开。

养真正要叫住,身后谢氏已经先叫道:“薛兄弟!”

薛典脚步一顿,回头看向谢氏,迟疑问道:“你……你是嫂子?”

谢氏眼中带泪,说道:“我方才竟也没有认出你来,怎么你来了京里,也不来乔家?”

先前乔白跟薛典是生死之间,带薛典回淮县的时候,曾跟谢氏照过面,只不过时光荏苒,彼此都大变了,方才照面竟都未曾认出。

听了谢氏的话,却让薛典想起方才在门上给小厮们拦阻一事,当下冷笑说道:“今时不同往日,乔家的门高,也不太好进了。”

谢氏擦了擦眼中的泪,说道:“你不用管别的,当初你哥哥在的时候,当你是亲兄弟一般,如今你哥哥虽然不在了,我却还在,你家里出了那样的大事,怎么竟然也不知道跟我说一声?我虽然没什么能耐,好歹也能帮上一把。”

薛典听了这话,又是感激,又是愧疚,他也是知道谢氏为人,最是和善没有坏心的,当下也含泪低头道:“我多谢嫂子了。”

谢氏又看看养真,问道:“可是……你又是怎么跟养真相见了的?”

养真便只说是自己在街头上闲逛,无意中遇见了薛典,只是见薛典不想人打扰,所以并没有把此事告诉谢氏。

谢氏百般感慨,又忙收敛心绪对薛典道:“一时情急竟忘了,只管站在这院子里说的什么,还是到屋里头。”

当下便请了薛典到了堂下,薛典犹豫片刻,便也跟着入内落座。

谢氏看着他,见他形容枯槁,心中难受。便问道:“弟妹既然已经入土为安,你也要为自己着想。你这次走了是去哪里?”

薛典道:“我在西城有个落脚的地方。”

谢氏正踌躇,外头有丫头来,道:“夫人,老太太那边传您呢。”谢氏闻言不敢怠慢,起身之时又嘱咐薛典多留些时候,才先去了。

目送谢氏出门,养真才道:“薛叔叔,我原本找你是有事的,你偏扔下一句话就要走,也不等我开口。”

薛典忙问何事。这会儿杏儿送了茶上来,养真亲自端了一杯放在他跟前。

养真才开口道:“我从庄子上回来,虽然身边有两个小厮,却也不算十分得力,如今薛叔叔又没有别的去处,所以我想托薛叔叔一件事。”

薛典正诧异,有齐嬷嬷走出来,把手中的一个布包放在桌上。

养真将布包推到薛典身前:“这里有五十两银子。”

薛典大惊,便站起身来,皱眉道:“这是做什么?”

养真道:“薛叔叔听我说完。”当下,便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心中筹谋算计的事情跟薛典说了一遍。

薛典从头到尾听完了,脸色虽逐渐平静,却仍是诧异地问道:“你、你小小的年纪,为什么竟有这样的打算?”

养真微笑说道:“就如同薛叔叔方才所言,这乔家也不是当初的乔家了,毕竟我父亲也没了,这里除了太太,真正关心我的也没有几个,偏偏我也没有别的亲戚可以倚靠,所以我想……”

薛典对上她清澈的眸色,半晌叹道:“真不愧是老白的女儿,你的年纪这样小,行事却这样的周全老辣,连我都自愧不如了,我本来落魄潦草不值一提,你既然肯把我当作个倚仗,自是我的荣幸。”

养真道:“薛叔叔,我也是因为知道你其实是个重情重义的好汉,不然的话,爹当初怎么会跟您称兄道弟呢,我记得我小的时候还叫过您干爹呢。”

薛典眼眶泛红,听到最后一句却又失笑:“那是你小时候的玩笑话,做不得数。”

养真道:“爹当时也允了的,有什么做不得的。”

“你现在毕竟……”薛典自然也知道张天师给她批的命,话到嘴边,却又停了下来,只道:“毕竟今非昔比。”

养真道:“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我都还是养真。”

薛典叹了口气:“你是个好孩子,老白泉下有知必然也是欣慰极了。”

养真垂头不语。

薛典定了定神,举手把桌上的银子收了起来:“既然这样,那我就照你说的做。倘若还有不明白、不能决断的,我再过来找你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