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赵曦知俯身在窗户边上,猝不及防地叫了声。

底下那人听了他的声音, 微微一震, 似乎有些不敢置信似的缓缓地抬头看来。

虽然是夜色之中,但一张小脸仍旧如白玉般的晶莹无暇,双眼清澈微光, 眉目如画, 果然正是养真无疑。

只是她如今并不是个小女孩子的打扮, 却是个利利落落简简单单的小公子的装束。

乍然一见, 却竟觉着比女装更加的清爽可人了。

只是跟养真说话的是个身材略比她高些的小少年,赵曦知并不认识。

相比较赵曦知遽然相逢的无奈而好笑, 养真仰头看见他的时候,眼中却只有满满地震惊跟一抹稍纵即逝的厌恶之色。

但虽然如此, 赵曦知却立刻捕捉到了。

从最初在宫内相遇的时候,他满心偏见, 认定养真为庄子上回来的小村姑,却痴心妄想地意图攀龙附凤, 同时却又吃惊于她锋利的口齿。

但此后几番相遇,就如同剥开一枚竹笋似的,除去外头那些厚实枯糙的外皮, 他渐渐地发现了意料之外的某些“收获”。

虽然两个人每次相见都要大吵一场或者另外生出些事情, 但是对赵曦知而言, 却仿佛成了习惯。

如今自己已经成了习惯,却发现养真非但不想要“投怀送抱”攀龙附凤之外,反而真实地讨厌着自己……

赵曦知向来虽并不自吹自擂, 却也是个自视甚高的人,且在他看来只有自己嫌弃别人的份儿,怎会落到被人讨厌的地步呢?

“你!”他指着养真,谁知还没说话,养真眨了眨眼,一句话也没说,伸手拉着那少年,竟是拔腿飞快地走了。

赵曦知睁大双眼,匪夷所思。

而底下巡查的侍卫听见动静也跑了来,见并无别的异样,便抬头看向赵曦知问道:“殿下,出了何事?”

赵曦知恨不得叫人快把那两个人抓回来,可转念一想,只狠狠地一拍窗台:“罢了,没事!”

***

养真为何会出现在此地,正跟赵曦知遇见呢?

原来自打上次程晋臣告诉她,赵芳敬在南边病倒后,养真日夜悬心,几乎是食不知味,寝不安枕。

有时候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却莫名地梦见赵芳敬在南边出事的场景,醒来后则心惊肉跳。

养真思来想去,终于还是决定亲自往南边走一趟。

她自然并非贸然行动,而是有所准备的,跟养真同行的除了薛典外,这陪伴身旁的小少年,却是钱仲春。

原来自从薛典受命去往钱家庄种蒜,一来二去自然也跟庄子上的人熟稔了。其中有钱家兄妹跟薛典最为亲近。

因为钱仲春跟钱丽月跟养真十分之好,听闻薛典是养真的人,他们便觉着如同见了养真般亲热。

薛典见两个孩子聪明烂漫,也知道他们是养真的朋友,自然也格外照拂,慢慢地每次前去庄上都会给他们带些小物件,或是吃食,或是玩器等,所以两个孩子更是喜欢他。

钱丽月是小女孩子,目前只知道吃吃喝喝,并没别的心思,钱仲春却不一样。

原来钱仲春慢慢地大了,但是乡下人出身贫苦,只知道做工而已,钱仲春更是没有读过书。

只在养真来到,大家相识后,养真自己爱看书,得闲也略教了他们兄妹一阵,钱仲春粗略认识几个字,但也是有限。

他心里明白,乡下似他这样年纪的男孩子,再过个一两年就只有下地干活一条出路,要么就是去城镇里找个打杂跑腿的营生。

钱仲春之前给送去京城,在乔家呆了一阵,乔家在京城里虽算不上什么,但是对钱仲春而言,却显然又是见了一番市面。

又见乔桀年纪小小,却已经学文习武,他心中很是羡慕。

如今见薛典常常往来钱家庄,仲春见薛典很是能干,有心要跟他学,恰好薛典因为近来所做的买卖越发大了,也缺少可靠的人才,又见仲春年纪虽小,却聪慧能干,且性子也十分的忠厚老实,当下便答应了将他留下,但凡有些生意安排之类也多带着仲春,权当是个小徒弟一般,果然十分的称心如意。

这次养真要去南边的事,薛典本是不肯答应的,但养真去意已决,按照她的说法,若是薛典不肯答应,那她就要自己去……薛典倒也明白她的性子,怕她真的撇下自己独自上路,只好顺着她。

因觉着危险,本不想带仲春,不料仲春竟并不怕,执意要跟从,薛典也只得带上。

算来,他们启程的时间比赵曦知要早个四天,本来两队是碰不上的,可偏偏遇到了山洪阻隔,这段时间内薛典忙着出去打听有没有别的路可行,却得知方圆数百里只这一条水路,若要绕弯,只怕要多走五六天,且路还难走。

这样一耽搁,便跟赵曦知这一队不期而遇。

今日他们沿河寻路,来到镇上,在客栈内入住后,薛典照例出去探听渡河的情形,仲春也在外头转悠,却无意中听说了朝廷派往南边的钦差也在此处的消息。

仲春不知真假,便忙回来跟养真说了。

之前养真在路上就听说是三皇子亲自带队,很觉错愕,这跟梦中所知也相差太多了,但横竖她是去找赵芳敬的,又比赵曦知早出发,按理说是井水不犯河水。

谁知耽搁行程在先,且这镇子不大,只有三四家客栈,因为渡口无法通行的缘故几乎都满了,赵曦知这行人又实在人数太多,无处安置,他们所落脚的客栈,正在养真的客栈对面。

给赵曦知撞个正着的时候,养真正在跟仲春商议,让他去找薛典回来,大家连夜赶路去下一个渡口就是了。

没想到她防备了左右无人,却忘了头顶还有个房间。

且说养真因跟赵曦知打了个照面,她惊慌之余心中暗骂数声,忙拉着仲春逃之夭夭。

钱仲春跟着她离开那是非之地,才气喘吁吁地问道:“妹妹,方才那是三皇子殿下吗?”

养真道:“可不正是他?”

钱仲春道:“咱们就这么跑了,也没有行礼,殿下会不会怪罪?”

养真嗤地一笑,然后说道:“他怪罪什么?天都黑了,难道他身上有灯,谁都得看清他的脸?要是他怪罪,咱们只说没看清、还以为是什么劫道的就是了。”

仲春无奈,却也知道养真避开赵曦知,自有缘故。

两人站在街头,不多时就见薛典带了个伙计从街上回来,见他们两人在此,便问为何不在客栈等候。

养真便把赵曦知一行人住在对面客栈的事说知了,又提议连夜离开此处。

薛典听后皱眉说道:“我方才去打听了渡口的人,再往前就是上游,越发的不好过,这里算是最近的一处渡口了,而且这两日水流有平缓的迹象,若是明日无风,倒是可以试着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