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橘子

如果说要给姜如羽一生中的十个精彩瞬间排个序,今儿这个场面绝对是在头排的,就算抢不到第一第二,第三还是能搞到手的。

灯红酒绿的夜店,DJ放了首欧美最近的热单,耳上卡着骚粉色的耳机,一手卡着自我陶醉,一手打碟打得天昏地暗。

姜如羽从小被林巧妍看得紧,富二代的圈子基本上不混,也从来不会去他们组的局,甚至还被林巧妍告诫过,不要沾染上他们的不良风气。

然而就在她给当作没背景的小网红被人骗去给那群二世祖助兴时,她看见了她一贫如洗的男朋友,里里外外就穿了材质精良的衬衫和大衣;坐在卡座正中间的龙头帝位,嘴里咬着根烟,一脸‘再他妈吵老子就一酒瓶砸你个螺旋飞天’不耐烦地斥了句。

老子偷你妈的腥。

大衣衣角随着他偏头的动作露出一小块,让姜如羽顺着灯光看清了胸上的半个LOGO。

她其实对奢侈品牌没什么研究,但这件大衣的牌子显然不是没有研究就没听说过的,平时一件衬衣都要小四位数,更何况这种面质的大衣。

他脸色看上去有些阴沉,不若同她相处般时刻挂着笑,眉宇间浮着淡淡的戾气,看了说话那人一眼,冷笑时扯出来的弧度让人不寒而栗:“你哪来的资格对老子指手画脚?”

开口那人这时候都快吓尿了,搂着公主的手在不自觉地抖,说话声音染着颤意:“意、意哥,我开个玩笑,您别放在心上……”

他本来不是傅意他们这个圈子里的,全因巴上了孙期昀才能沾光来这个局,本想着借这次机会好好巴结下傅家小公子,谁曾想这人脾气竟如此阴晴不定。

男人忙不迭地道歉,生怕给这位傅家未来的继承人记恨上。

“行了行了,看在我份上,这次就算了。”孙期昀心中知晓他这兄弟脾性有多烂,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脸色越来越差,赶紧站出来做和事佬,装模作样地朝那男人呵斥了几句:“阿意最讨厌别人多管闲事,以后都给我记住了……”

“意哥?”

孙期昀的样子还没做完,靠着边边往外的角落突然哂笑了声:“最讨厌别人多管闲事?”

声音偏软,若是平日里说起话来定如街边甜丝丝的棉花糖,此时却如同冷掉了的糖浆,冻结在一起,又硬又磕嘴。

众人愣了愣,而后才反应过来,说话的孙期昀的网红女朋友带来的跳舞妹妹中的一个。

居然在这种他们几个男的都没胆子造反的犹如修罗场的氛围中,当众挑衅临江上流圈子里最不能招惹的人。

姜如羽将自己一丝一丝从震惊中抽离,缓缓站起来,对着还来不及撤下面上冷戾的男人笑了笑,不带一分一毫的温度:“那我应该也没资格对你指手画脚吧?”

“你算个什么东西?”孙期昀这下是真火了,一巴掌拍上桌子:“敢在我地盘叫嚣,信不信我让你在临江混……”

孙期昀更多的还是惊惧,傅家这位爷要是在他地盘弄出个什么不痛快来,是真的够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然而他的话就这么戛然而止。

因为他发现,原本还站在他旁边的傅意,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跳舞妹妹的面前。

他高了她一个头多,这会儿垂着脑袋望着她沉默了会。

然后抬起了手——

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以为这漂亮小妹妹要挨打了。

谁知下一秒,男人拽住了她的衣袖,动作轻柔地像是怕把什么珍宝给打碎。

“小羽?”他话里是掩饰不住的讶然:“你怎么在这里?”

姜如羽面无表情地看了他几秒,挣开他的手,伸手将他的衣领往上一翻,露出了完整的商标。

她轻笑了声:“你不是跟我说你挺穷的么?”

傅意下意识往自己衣服商标那儿扫了眼——瞬间恍然。

“我……”

“你可别跟我说你真来做了什么包厢王子。”姜如羽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眼里是难掩的失望:“是不是真当认不出来,你身上这件衣服将近五位数?”

傅意哑然,唇瓣嗡动两下,愣是没说出句话来。

见他沉默,姜如羽再也没了耐心,平静地扔下句“行,我知道了。”后,拿起包掉头就走。

经过站台区,穿出大门,她脚步凌乱地向前冲。

心里那股不明不白的情绪迅速蔓延扩大,渗透进身体的每一处。

姜如羽突然想起放假前在酒店,傅意让她帮忙拿衣服时,自己看到的内裤。

当时,怎么就,没反应过来呢。

刚刚那一圈人,明显就是以傅意为首的模样。

怎么什么都想不到呢。

傅意第一次来她家做家教时的场景仍历历在目,穿得比土鳖还土,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穷佬似的。

她忽的觉得,这一年半来,自己对傅意做的一切都像是个笑话。

亏得她每次都想着照顾他的自尊心,想方设法帮他省钱。

就像个小丑,被人逗弄也心甘情愿。

不知疾走了多久。

姜如羽终于是脱了力,停下来靠着公交站牌的柱子蹲下,脸无力地埋进膝盖里。

酸意从心口涌上鼻头,脑袋昏沉地要命。

委屈铺天盖地地袭来,涨潮般将她淹没。

姜如羽觉得自己就像条被人遛着玩的狗,被人骗的晕头转向还乐在其中。

他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过分?

瞒了她近两年。

姜如羽忍不住地想,会不会就连他说喜欢她,也是骗她的。

看着她上钩,沉醉在他营造的幻想中。

跟朋友出门时还会沾沾自喜地炫耀,这傻逼还以为我真喜欢她呢,其实我就是逗她玩的,还给当真了,以为我穷得饭都吃不起。

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给扼住,逐渐收紧,逼得她喘不过气后再松开,然后有许多只手用细长的针戳进去、拔/出/来,戳进去、拔/出/来。

只穿了一件背心和夹克外套的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咬着牙都抵抗不住寒意。

难受地令人窒息。

原来她这么好骗啊,随随便便就能上钩。

耳边时不时能听见路人经过的声响,接着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包纸巾。

“姑娘,别哭了哈,现在好晚了,擦干眼泪赶紧回家。”说话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裹着羽绒服,一脚还跨在自行车上。

“谢谢阿姨。”姜如羽抽了抽鼻子,哭得太久嗓子都有些沙哑。

见她接了自己的纸巾,阿姨笑眯眯地拉上帽子,吃力地踩着自行车离开。

姜如羽望着掌心里的纸巾,酸涩感再一次袭来,眼泪没忍住,又噼里啪啦往下掉。

她就着手背擦了擦泪水,站起身想打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