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从过去到现在(2)

Amyu是个什么鬼名字,这事和贺某人有关。

那时候她即将大学毕业,正到处面试找工作,而那时贺某人还在A公司任职。堂姐姜芷蓁把她的简历郑重地投给了贺宇川,贺宇川就顺手交给了公司的HR。HR看了看她的简历,问贺某人:“姜芷啥?这字是念‘凡’吗?”

据说某人很不耐烦,语气相当不友好:“拜托,念‘朋’,朋友的朋。”

HR也委屈:“这字估计没几个人认识吧。有英文名吗?方便面试的时候别叫错。”

某人就说:“A-M-Y-U,Amyu。”

A-M-Y-U,“芃”字的五笔输入,结果她就成了人所众知的Amyu,贺某人嘴里偶尔的“姜很烦”。

回到自己的公寓,她一头栽倒在床上,给姜芷蓁打电话,接起来的却是男人的声音:“这都几点了,你在哪儿?”

她没好气地回答:“叫你妈听电话。”

电话里嘶嘶一阵杂音,似乎有人回头找人,转瞬又回来:“姜芷蓁正在厨房蒸大闸蟹,估计现在没空理你。”

她无奈,只好说:“告诉她我今晚有事,晚饭不来了。”

不知是哪里露了马脚,还是被他听出了端倪。他一顿,问:“你能有什么事?大闸蟹也引不起你的兴趣,是今天有什么不高兴的事?”

今天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吗?也确实有。她懒懒地平躺在床上,踢掉鞋子,仰视天花板:“年中考评的结果出来了,又只是个中等。”

有时候她也知道不应该,可一不小心又在贺宇川面前吐苦水,其实每次她也不指望在他嘴里能听到什么好话。果然,他“嗬”了一声,隔着电话也想象得到他不以为然的神情:“就你这种水平,还指望比中等更好?”

他习惯了傲视群雄,天底下只有他一个人无所不能。象他这样的人,天生不是在大公司里混的材料。她也想要开口损他几句,他已经问:“年初你不是在写一个新的feature(功能),写完了也够拿个‘超出目标’了吧?又被你搞砸了?”

她颇气馁:“做了百分之八十,简师太忽然拍板说砍掉,我一介蝼蚁,能有什么办法。”

他拖长了声音“哦”了一声,漫不经心的语调叫她灰心。傍晚六点多钟,进门时忘了开灯,房间里一片灰冷。她最不喜欢求人,可偶尔也会软弱,叹气说:“贺宇川,你们公司还招人吗?什么时候上市?如果我去你那里,是不是很快可以退休了?”

电话那头的冷水泼得坚决而及时:“千万别来,本公司这座小庙,装不下你这样中看不中用的大佛。”

幸好她只不过随口抱怨一句,他也知道她绝不是真想跳槽,可他的语气叫她恼火,立即反驳:“喂,哪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什么叫中看不中用?”

电话里安静了一秒种,她听见他在对面轻笑了一声,说:“也是,你也不怎么中看。”

她无语,确实,和贺某人聊天,哪次不是不欢而散。电话的背景里再次传来杂音,似乎是芷蓁的女儿在话筒边叫:“哥哥,哥哥!”她趁机说了句再见,收线了事。

贺家正要开饭。姜芷蓁从厨房端出一大盘热气腾腾的大闸蟹,看见她六岁的女儿贺宇静爬在贺宇川的膝盖上揪他的耳朵,而他坐在沙发上敛眉凝神,若有所思一动不动。

贺宇川是大忙人,很少回家,早上忽然来电话说,有人专门帮他从阳澄湖运了一筐大闸蟹过来。这个季节的螃蟹才刚刚上市,更何况是从阳澄湖专车运来的,她立即想到姜芷芃。一大筐螃蟹他们几个人怎么吃得了,而谁都知道,芃芃最喜欢吃螃蟹。

贺宇川的手里还捏着她的电话,她好奇地看过去,他才回神,抱起贺宇静放在地上,站起来解释:“芃芃的电话,我看您在忙,就接了。”

芷蓁和贺教授结婚七八年了,贺宇川对她一直保持这样的态度,礼貌尊敬,但从不象亲人般热络。确实,换了是她同样热络不起来,一个只比你大几岁的后妈,看起来完全是同一辈的人。她还记得最初见到贺宇川时候的情景。那时候他还在Z大学的读书,人很聪明,瘦高个子,每次吃饭都迟到,总是踢完了足球回来,汗流浃背,贴在身上的球衣勾勒出结实的身材,乱糟糟的头发,眉眼深邃,十分桀骜不驯的神情。

那时候芃芃说:“这就是贺宇川?啧啧,确实挺帅的。”

贺宇川把电话递还给芷蓁:“芃芃说有事,今天不来了。”

少了一个吃螃蟹的主力,芷蓁扼腕叹息。贺教授从书房里走出来,贺宇川却已经收拾好东西走到门边。贺教授在后面问:“都吃饭了,你去哪儿?”贺宇川回答:“忽然想起来约了个朋友吃饭,我先走了。”

贺教授立刻皱起眉:“怎么回事!两三个月也不回一次家,就因为你说来吃饭,芷蓁忙了这一下午。现在你说走就走?”

他在门边站定,手已经握在门把手上,又放下来,低眼说:“对不起,让您白忙了。改天我开车请您去阳澄湖的船上吃。”

虽说是道歉,但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芷蓁连忙打圆场:“没事没事,今天不巧,芃芃也来不了,正好改天一起去。”

夜幕刚刚沉沉落下,灰黑的天色交织晕黄的路灯。贺宇川从楼里出来,站在楼梯口看了看手表,指针指向六点五十。幸好后备箱里留着他的运动衣,如果运气好,还能赶得上打一局网球。

他驱车穿过城区,赶到俱乐部,换上衣服,拿起球拍打开通往球场的门。亮如白昼的球场上,陈向阳正弯腰捡球,准备收拾东西要走。

他试着挥了两下拍子,迎上去笑说:“别那么快跑,打一局再走。”

他们算是老同事,当初他在A公司工作的时候,陈向阳就是他手下团队的成员。离开A公司这些年,他和原同事们并没多少联系,只是隔三岔五和陈向阳打打网球,保持朋友圈互相关注的关系。

陈向阳看见他来,立刻斗志高昂,应战说:“好啊!”

球场的软硬件都好,陈向阳每周五下班后在这里打两个小时球,这一次多打了半个小时,连输三局。后面包场的人来了,他们才不得不停下来。陈向阳连声抱怨:“胜之不武!我都打完了你才来,体力自然比我好。”

打完球自然而然一起去吃晚饭。陈向阳是湖南人,无辣不欢,贺宇川就挑了附近一家湖南菜馆,连空气里都飘着麻辣的花椒味。大盆的剁椒鱼头端上来,几杯冰啤酒下肚,他们终于聊到公司的事。

贺宇川喝一口冰啤酒,漫不经心地问:“年初你们做的那几个features,也该做差不多了吧?”

说到工作陈向阳一肚子郁闷:“年初计划得好好的,十几个features做下来,按计划都做得差不多了。上个月的例会,Jane忽然召集所有组长,叫停了一大半项目,要求所有人集中人力物力做剩下的那几个,我也是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