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永别II(3)

他跟殷玥海毫无悬念地还是分了手。

也记得寝室里的哥们儿讨论过和妹子分手的套路,无非是“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以后再见亦是朋友,有什么两肋插刀的机会记得叫我。”他向来觉得无聊,不爱了就直说,分手当要干干净净,又何必如此躲躲闪闪。

轮到他自己,他考虑再三,才发现其实没有更好的方法。

那位经验老到哥们儿还说,最好找一个公共场合,这样妹子就算想劈死你,也不能闹得太过,最多就只好掩面退下。

他还是找了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江边人烟稀少的地方,酝酿了许久的情绪,终于说出口:“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他们已经又有几个星期的时间没有见面。殷玥海每次打电话找他,他以各种各样理由推脱:公司有事,家里有事,朋友有事,同事有事,左邻右舍毫不相干的阿猫阿狗有事,等等等等。他猜想,她不管怎样都应该看出点端倪,有些心理准备了,才在这晚答应,直接约她出来在没什么人的地方见面。

没想到她还是立刻红了眼眶,咬了半天嘴唇,才问出口:“为什么?”

他用最诚恳的语调,说着最违心的话:“不是你不好,是我这个人性格不好,大概不适合和谁在一起。”

其实也并非不是实话,早早分手对大家都是件幸事,多的是人愿意为她随传随到,做小伏低,何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他恐怕永远也达不到她的要求。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不怒反笑:“不是你性格不好,是你心里有别人,不够爱我而已。”

他沉默良久,发现这话他也无法否认。

他选了一个月黑风高的无人之地,是希望她也许抽他两下好解解气,可她也没有,抹了半天的眼泪,最后停下来,恨恨说:“分手就分手。我喜欢的贺宇川恐怕只是我的想象,和你交往过我才知道,你其实也不过如此。”

他只好说:“对不起,是我不好,你别原谅我。”

伤害任何人都不是他的本意,可是结果还是成了这样。那一刻他深深明白,如果不能全心全意,他也不配谈什么情说什么爱。

后来他又把刘岩喊出来一起吃午饭,留了一肚子话没有问,聊了一个钟头工作上的事。最后他付了账单走到门口,刘岩跟他告别,朝他挥手说:“谢了,下次我请。”他点头,才说:“最近见过姜芷芃吗?她在做什么?”

刘岩愣了愣,着实没料到他这样问,半天才答:“没有啊。她……能在干什么?在上课吧。”

确实,刘岩能知道什么?他只不过想说,你哪只眼看到她没什么不一样了?这样还不算伤心欲绝,你是不是该去配副眼镜?可其实这和他半毛钱关系也没有,这种话他终究是说不出口。

还是姜芷蓁知道些内情。周末他回家吃饭,不经意说起姜芷芃的生日,芷蓁说:“是啊,我还叫她来吃顿饭,可她说期中考试挺忙的,好象她永平家里还出了点什么事,具体她不愿意多说,我也不好多问,反正她说吃饭就免了。”

天气一天一天凉下来,凉到夜半更深露重,他睡不好常常开足了取暖器加班。周五晚上,恰好他又没有班可以加,去彭铁面的公司转了一圈,想看看学弟学妹们都在忙些什么,结果大约正值期中考试结束,也没遇见什么人。他无事可做,去校园里随便逛了逛,逛到那棵三岔路口的梧桐树下。

深秋季节,梧桐叶落了一地,夜晚的阴雨不散,一切都象泡在冷水里。他竖起衣领,点燃一支烟,也不知在期盼些什么,只在梧桐树下百无聊赖地吐了一会儿烟圈。站了许久,终于隐隐看到从女生寝室的方向走过来一个女孩子,背着大书包,一头短发,高高瘦瘦的,路灯下勾勒出一个拉长的影子。

他情不自禁地慌张起来,扔掉了烟头,在脚底踩熄那点火光。雨夜天黑,姜芷芃并没有看见他,只甩甩被雨沾湿的短发,眼看就要从他前面的路过。有时候他都不懂自己在想什么,明明想叫住她,又觉得不应该,不知道叫住她能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姜芷芃先看见他,停下脚步,万分惊诧:“贺宇川?你怎么在这儿?”

他抖抖身上的雨水,据实以告:“刚去彭老师的公司看了看,顺便在校园里逛逛,抽根烟。”

她同他一路,漫步走去图书馆的方向,倒是和以前一样神色自若,话题也一样多得不会冷场,一会儿聊着彭老师公司的新项目,一会儿又说到她的课业,还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不就是数据结构和算法?刚考完期中考试,也没有那么难。你说如果我过的话,要把头输给我,可要说话算话……算了算了,你的头我不要,还是留给殷玥海吧,我要……”

“我和她分手了。”他莫名其妙地打断她,话说出口自己都吓一跳。

天上还飘着细雨,钻进他的衣领里,冷得要死。他看见她在路灯下停住脚步,十分惊诧地瞪着他,半晌才一笑,释然地说:“我说你今天怎么一脸失魂落魄,原来是失恋啊。”

后来她拉着他去学校后门的大排档喝酒,颇有一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意思。天气转冷,后门小吃街的大排档也大多早早打烊,开车走出一段路才找到一家开着门的苍蝇小馆子,光线昏暗的店堂,油腻腻的桌面,门关不紧,门缝里总有一缕若隐若现的穿堂风。他还要开车,大部分时间在喝茶,她叫了两瓶二锅头,一会儿就少掉了半瓶。他是周五晚上无事可做,她大约是真的在借酒浇愁,连喝了几杯,趴在桌子上喟叹:“不知有没有人记得,今天是我的生日。”

他是记得的,怎么会不记得,可恐怕她想到的人并不是他,而是远在重洋之外的另一个人。他冷笑:“你都多大了,还过什么生日?不是幼儿园的小朋友才喊着要吃蛋糕吹蜡烛吗?”

她也不介意,傻笑着自顾自说下去:“还记不记得我的三年计划?暑假打工的钱我全攒起来了,打算寒假带我表姐去冰岛看极光……明天我就二十一岁了,可惜还有一个心愿未了。”

他记得她那张计划清单上的条目,但不肯定她说的是哪一条,问她:“哪一条?”她又不说,酡红着脸笑了笑,仰头干掉杯子里的白酒。

从小饭馆出来大概已经过了午夜,他们并肩走去他停车的地方,他替她打开车门,随便问了一句:“送你回学校?”她站在细雨如丝的路灯光下,抬头看着他,忽然说:“能不能去你那里?”

有一刻他觉得她一定是喝多了。路灯下,她显得比上一次更瘦些,揉乱了短发,双颊两片绯红,可是眼神又是清澈明亮的,分明就很清醒。“呃……”他一时间没接话,她抬头望了望墨黑的天空,飞速地解释着:“忘记带门卡,这个时间去叫人下来开门,大概要被室友骂了。听说你搬出来住了,远不远?去你那里凑合一晚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