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精神类疾病通常是根据症状学诊断标准来确诊。就是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 确定患者都有哪些症状, 以此诊断属于哪类精神障碍。不同于其它的疾病可以用仪器检查出来, 直接盖棺定论。而郑雪君早在三个月前已经在医院确诊过, 此刻她再次发病, 想要推翻此前的诊断……有一定难度。

几位大夫来到病房时,邢业也在, 桑桎和他做过简单的交流后,他对华主任等人说:“有劳各位了。”目光在唯一的女性, 而且是最为年轻的俞火身上停留了片刻。

桑桎于是说:“这位是华老的学生,治未病中心的俞火,俞大夫。”

反而是最不被看好的小姑娘被单独介绍了, 其他几位大夫略显意外。但桑桎是外聘的心理学专家, 权威, 没人敢反驳他。

邢业嗯了一声,俞火则礼貌地朝他微微颔首。

郑雪君由于已注射过镇定,情绪相对比较稳定, 但她神情疲惫,两目呆滞,双手静止性震颤。由于几位西医之前都看过了, 经邢业和华主任同意,俞火引导她站起来走动, 发现她步态慌张,四肢肌张力增高,感觉系统检查正常。

俞火又询问了邢业几句, 具体地了解了下郑雪君发病时出现的症状和病程规律,再观其舌,舌质红,少苔,脉沉细数。

和华主任一样,诊脉时,俞火也是搭了郑雪君左右手。

等她收手,感觉到华主任的目光,她抬头与之对视一眼,几不可察地摇头。

之后大家到了外间。脑外科的左欲非注视俞火年轻精致的脸,本想直接问她看出了什么,毕竟先前见华主任看过病例先问了她,他其实略有质疑,心想这么年轻的小中医难道不该是实习生吗?可华老在场,他于是说:“华老,您给大家说说?”

华主任却说:“小俞来说吧。”

俞火也不扭捏,神色不动地开始:“患者已经做过全身检查,排除了躯体疾病的可能性,确定删除了器质性因素,而根据患者的临床症状表现来看,可以考虑‘功能’性精神障碍。但具体是精神病性,还是神经症性,我建议再观察一段时间。而患者白天进过食,还注射过镇定,情绪也有大的起伏,这个时候是不正常的脉,不能反映人体最真实的状态,其它的还要等号过晨脉之后才好说。”

由于大部分精神障碍无确切的客观指标作为依据,诊断全凭临床表现,一致性既高,也存在一定的差异。所以俞火这样说,算是无功无过,没出奇之处。左欲非闻言玩味地一笑,没再说什么。其他几位大夫本以为会听到什么高见,结果……在他们看来,这位小俞大夫还是太年轻,没看出什么门道来,至于晨脉一说,无非就是敷衍。既然如此,大家也就没兴趣再问了。

华主任则对桑桎说:“明早患者起来,先不要让她进食,再让小俞诊一次。那个时候人还没有活动,保持的是安静的状态,阴气没动,阳气也没散开,才是正常脉。”是对俞火晨脉的解释。

桑桎略懂中医,知道中医讲究阴阳五行,故而对老主任的话深信不疑,否则他也不会提议请华老来会诊。至于俞火的医术,他更是因为了解格外有信心。于是淡淡笑着说:“那就辛苦俞大夫了。”

俞火回以微笑:“应该的。”

之后那几位大夫又讨论了几句,一致主张继续服药的同时,辅以心理疏导,若再发病,情绪失控,再注射镇定。总之,完全认定初诊的诊断,采取的也是最常规的治疗,相对保守。左欲非没发表意见。毕竟他是脑外科的,只要确定患者没有脑血管和脑瘤等疾病就可以了。他过来,无非是辅助其他大夫诊断。

华主任和俞火并未对西医的治疗方案提出异议,至于中医的治疗方案,要等号过晨脉再定。但或许西医大夫并不认为小俞大夫能给出什么有新意的方案,而是看在华老的面子上,客气地没说什么,只回以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一行人离开了病房,桑桎落在最后,以眼神留住了俞火。

病房门外,他低声问:“有什么问题?”

俞火背对电梯间方向,孩子气地笑:“桑大主任不是也懂中医,还问我?再说了,要问也是问老主任啊。”

桑桎啧一声:“心理学方面,我自然是有信心,但我掌握的那点中医学,也就能搭个喜脉。至于华老,他既然带你来,又事事让你先说,肯定是让你练手的意思。你不说,他怎么会轻易表态?”

俞火听的直乐:“喜脉?专门为未来嫂子学的吧?”

桑桎抬手敲了下她额头:“你嫂子还不知道在谁家养着呢。或者你行行好将就将就我,搭救一下我这个单身汉?”

俞火笑呵呵的:“中医都快后继无人了,咱俩就别互相祸害了,还是团结友爱地继续在单身狗队伍里混着吧,还是个伴。”

桑桎当然也是玩笑,他又问:“到底有什么看法?”

俞火敛了笑,神色认真:“还是搭过晨脉再说。”

桑桎就明白她需要进一步确认。他点头,“行,明早你上班就过来。”

俞火点头,然后就要去追华主任,却听见背后一道声音喊她:“俞火?”

即便不转身也知道是那位邢总。

病的不是他继母嘛,怎么还来得这么快?俞火没转身,像没听见似的。

桑桎下意识看向声音来源处,女警,之前见过了。胸外科的左欲非,同院的医生,认识。至于另一位身穿正装,正望向他和俞火这边的那位男士……见俞火不动,他问:“认识?”

“不认识。”说着就往楼梯间去了。

本以为能走掉,毕竟有外人在,在俞火看来,依某人的性格,不该追上来。尤其他昨晚还承诺,给她时间考虑。结果她判断失误,见她头也不回地往反方向去了,刚到不久,正在电梯间前和赫饶和左欲非说话的邢唐居然扔下两人,直朝俞火走过来。

他步子大,走得还快,俞火又不好表现得太明显跑起来,很快就被追上了。

未免她尴尬,邢唐没与她发生肢体接触,只是越过她,站在她前面,挡住了去路:“没听见我叫你,还是故意躲着我?要是不说清楚,我可就动手了。”

俞火只好看着他。然后发现,面前这个男人和以往完全不同。确切地说,这还是俞火第一次见他穿得如此板正,白衬衫,领带,精致的手工西装,黑色皮鞋,像是刚从重要的会议或是谈判场赶过来一样,威严,庄重。比之前任何一次见面,都更英俊,挺拔。

想到昨晚那个吻,俞火的脸瞬间红了。像是怕他真的会有其它举动一样,她条件反射似地把双手插到了制服口袋里,抬头瞪着他:“你想干嘛?我告诉你,我都给你记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