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对峙

悲哀在心里一点点扩大着,她想现实一点儿,却还是踏进了不现实的新恋情里。

孟时悠悠然陪着冯曦吃饭、聊天,脑子里却又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该怎么办。家里明天就要见田大伟和照片。是任由事情发展,以不变应万变,还是提前下手,打通家里这一关,釜底抽薪,叫那些歪门邪道没有使力的地方?

他突然想到,父亲见田大伟要是被冯曦知道了,她会怎么想?这不是硬生生地在她和父母之间生出一道荆棘篱笆?如果她嫁给他,她也会是他的家人。孟时觉得将来自己的下场只有一个:风箱里的耗子——两头受气。

这个结果不是孟时乐于见到的。他是独子,不想将来父母因为他的婚姻伤心。他终究还是希望父母能够忽略掉冯曦离过婚的情况,接受她这个人。

整个思考过程他始终压在心里,没有让冯曦觉察到半分。对此孟时有点儿歉疚,他对冯曦的要求是坦白从宽,共同商量。而他自己打定了主意瞒她的事,他不会吐露半个字。在孟时看来,这不是对冯曦的欺瞒,而是男人该有的担当与责任。

他背着冯曦打电话回家,希望父母打消见田大伟的念头,结果电话里父子俩就杠上了。

“你怎么知道我要请他来家里坐坐?”

孟时没好气地说:“昨天去他家听他炫耀来着。爸,你这样做不是叫冯曦难堪吗?”

孟瑞成不温不火地说:“我又没单请他,我请的是他们局长和两位书法家。田大伟不过列席罢了。。她若没什么,又怕什么呢?”

她本来是没什么,但那些照片会有什么,只不过送去的人是田大伟。

他压着火气,尽可能婉转地对父亲说:“做任何事留点儿余地好。要是我和她成了,将来她知道这事,她心里会没有芥蒂?”

孟时想得甚好,孟瑞成却冰冷而生硬地回答他,“我从来没想过这件事还要留余地!我就没想过你会娶个二婚女人给我当儿媳!阿时,你现在走火人魔,我见她前夫了解情况就是要你清醒一点儿!”

“我很清醒!”

孟瑞成直接把电话挂了。意思不言而喻,他认定孟时现在没有了眼睛,看不清冯曦的真面目,没有了头脑,判断不出冯曦是否真的适合他。

孟时看着电话冷笑,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给冯曦打了个电话。他要速战速决,尽快进入新同居时代。

冯曦刚开始犹豫不决,租的一居室虽然小,住了几个月也住熟了,好不容易布置出来的地方要舍弃,她有些舍不得。

再舍不得也要舍,孟时下定决心软磨硬泡。用他的话说,他俩已经捅破那层纸了,何必分开住着。冯曦想了想,觉得同居没什么不好,住在一起更了解彼此的生活习惯,房租还能省一大笔。

孟时的窝是两居,自然比冯曦租的一居室宽敞,于是第二天冯曦就动手打包搬家。

搬完东西再收拾,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冯曦乐此不疲地重新布置新窝。孟时笑着帮忙归置,手机开成震动放裤兜里等消息。他没说服父亲就启用了备用方案,简单把情况告诉了小姨。如他所想的一模一样,脾气火暴的谢医生拍桌子骂了顿田大伟后,自告奋勇回家当密探。

孟瑞成当然要了解孟时女友的情况。两天后,冯曦的大致情况就传到了他的书房电脑里。孟瑞成这天没有出过书房,晚上把秦叔单独叫了进去。

秦叔记得,在很多年前,孟时爷爷还在的时候,孟家书房里有过这样紧张严肃的气氛。那天晚上,秋风肃杀,孟时母亲到耳房守着门。他、孟时爷爷和孟瑞成三人在书房里商议着孟家的藏品是该上交还是该私藏起来。

孟时爷爷犹像再三,把最珍贵的藏品托付给了他。他对秦叔说:“孟家没有一件藏品是应付得过去的,这样以防万一。”

他还是没有料到红小兵破四旧的热情。当一尊清代木雕滴水观音被砸得四分五裂时,孟时爷爷差点儿晕过去。唯一让老爷子欣慰的是,最具价值的东西都被秦叙运进了笔架山中,连孟瑞成都不知道具体地址。

今晚的孟瑞成忧心忡忡,让秦叔看到了孟时爷爷当年的模样。他和孟瑞成年纪只相差五岁,亦仆亦友亦兄。秦叔轻笑了声说:“老太爷在的时候,再人的风浪都能挺过去。”

孟瑞成盯着电脑上冯曦的照片回了他一句:“富不过三代,我是怕孟家毁在阿时手中。这个女人是离过婚的,完全可能是冲着孟家的家业来的!”

秦叔沉思了会儿,说,“阿时并不完全了解孟家的产业。他被那个女人迷住也说不出什么来。我看,也不一定。”

孟瑞成的脑子清醒了点儿。他仍对冯曦离过婚的情况不满,“就算不是,她也是离过婚的。离过一次就有可能离第二次。”

“阿时的眼光未必会差。”

孟瑞成负着双手像困兽一般在屋里乱窜。孟时的性格他知道,他回头时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天下好女子多得是,他为什么偏要找个二婚女人?”

秦叔没有再说话,轻叹口气。他也不同意孟时找个二婚女人。

一晚商议之后,孟瑞成决定下一盘棋。

蓬庐难得地打开了两扇黑漆大门。

大门后是个小小的门厅,左右各有一间耳房。再往里,立着扇紫檀精雕照壁,中间平滑如镜,反射着潭水般的幽光,边缘雕有双龙相护。绕过照壁,是排依着院墙而建的长廊,顺着褐色的长廊往前,天井出现在眼前。

四四方方的天井中安放着两口圆形青石缸,睡莲小小的圆形叶子贴浮于水面,两朵紫红色的莲花静静开放。天井一侧种着棵高大的海棠。枝干虬结,绿叶婆姿,筛出一地阳光斑驳的影子。

暗青色的苔鲜散发出时光倒流的叹息,与安静的光影,白玉盆中扶疏的兰花细茎一起描绘出老宅子特有的气息。

中堂八扇雕花木门全打开了,亮出正中央的几案。案上左首青瓷花瓶中插着孔雀翎,下方一只大瓷钵中插着几轴字画。墙上一幅《猛虎下山图》 并左右两条长轴书法。堂中左右摆着两排高背镶大理石木椅,细看之下可以发现,每一块大理石纹都是天然形成的水墨画。

孟瑞成和孟时母亲收拾停当,坐在中堂与四位客人寒暄。

局长久久凝视那幅《猛虎下山图》,凉诧之情溢于言表。

蓬庐中堂悬挂着的《猛虎下山图》落款与印鉴是张大千。张大千的兄长善画虎,张大千名气大,为了尊垂兄长他轻易不画虎,所以张大千的虎图异常珍贵。许多收藏爱好者对孟家的敬仰就起于悬挂于蓬庐中堂的这幅《猛虎下山图》。孟家随随便便地挂在墙上,换了别人,早放在保险柜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