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鬼胎

经过凉州城的一番耽搁,狄姜几人到达宫州的时候,已经是初夏了。

四月末的天气,荷花已经亭亭玉立,一朵朵菡萏缀在莲叶上,好看又有趣,芦苇随风摇曳,菱叶铺满了荷塘。

狄姜百无聊赖的坐在山间,看着山下一汪碧湖,不无泄气的叹息道:“哎,也不知道我找的人究竟在哪……”

“掌柜的您究竟在找什么人?”问药疑惑,这两年来,她无数次的问过狄姜这个问题,但是对方一直讳莫如深。

狄姜眺望着远方,眸子里闪着坚定的光芒,淡淡道:“我在找一个可以救武王爷的人。”

“……”问药不忍打击她,便没有再说话,就在这时,她突然看见东方天幕上,燃起了异样的光芒——那是碧绿碧绿的火光,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不是天火,而是萤火虫。

漫天遍野的萤火虫,集中在一起,在天幕上盘旋,经久不散,就像一簇簇极光,妖艳又神秘。

“掌柜的你快看!那是什么?”问药好奇,止不住的大叫。

狄姜眯起眼,看了半晌,才扬起嘴角,幽幽道:“宫翎月,我终于找到他了。”

时隔两年之后,狄姜终于在森林里见到了萤火祭祀。

那是匠人在施法。

可生肌铸骨,起死回生。

“掌柜的,宫翎月是谁?”问药道。

“就是我要找的可以救武王爷的人。”狄姜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笑道:“找到他,我就有三成的把握救回武瑞安。”

“为什么只有三成?”

“因为他们一族人,脾气都比较古怪,想要说动他们救人,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他在哪!我这就去把他抓了来,他不救也得救!”问药撩起袖子,十足的悍妇模样。

“若真那般简单,我也不会跋山涉水,寻了两年才寻得一点儿蛛丝马迹。”狄姜掩嘴一笑:“走吧,我们去森光之祭的地方看看。”

狄姜回到破庙,叫上了钟旭和长生,二人没问什么,径直跟着狄姜往山下行去。

山下是一大片的松树林,树林里有一条小溪,溪水两旁是倒毙的枯树,针叶落了一地。沿着溪水往上游走,便能看见林木愈发葱郁,隐约有参天蔽日之象。暹梁城,便是隐藏在大山深处的一座城镇。

在宣武国开国前,暹梁城这一片都属于吐司王国,有着自己的经济,自成一国。后来宣武国日益壮大,土司国主自愿俯首称臣,几座主要的城镇便划进了宫州境,往来多盐商,虽然在深山老林中,但是也不乏有富可敌国的大商贾。

暹梁城,这座隐秘在大山中的古老城镇,现在已经被世人所熟知。

暹梁城港巷幽深,建筑形式和大明宫颇为相似,都有着一条泾渭分明的中轴线——珉江。以珉江为中轴,将暹梁城划分为东西两块,互为对称,构成了风格规整的山中王国。

暹梁城一直是东南军政要地,雄壮的城门横在两山之间,从它底下走过,可以看见城门上有斑驳的铁锈和成片的青苔,但这丝毫也挡不住他曾经的威风雄壮,大有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态势。

暹梁城原是宗庆三年所建,后来经过风雨的洗礼已经失了原本的模样,现在所能见到的主城,已经是后来再建的了。

傍晚时分,山中飘起了小雨,狄姜钟旭问药长生四人,就着树叶的遮挡下了山。此时,山里飘起一层薄雾,就着烟雨意浓的薄雾,山林青葱,古朴微漾,行走在苍山翠绿之间,整个人的都为之轻松。

下山之后,几人便从城门进入。一进城门,便见暹梁城的小巷中挨家挨户都“张灯结彩”,可却不是一般的灯火。大街小巷洒满了冥纸,挨家挨户挂着漆黑的灯笼,挽联从山下一直连绵到山上,远远望去一眼望不见头。

“掌柜的,这里似乎……在办丧事?”问药牙关打颤,显得有些害怕。

“你又不是没见过人家办丧事,怎么今日这般害怕?”长生道。

钟旭与狄姜相视一眼,钟旭的眸子里也有着同样的疑惑。

问药又道:“平时办丧事也就是一户人家,你见过全城都在办丧事的吗?那得死多少人呀!”

“这未必死了多少人,你看这里,”狄姜走到对面的一户人家,捧起挽联,道:“这挽联上写的名讳都是一个人。”

“当真?”问药急冲冲的跑过去,接连看了好几户,发现狄姜所说的没错,所有的挽联花篮上写的都只有一个人的名讳:“董叶贞?”

“不错。”狄姜点了点头。

“唔……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问药做出一副努力回想的模样,可她想了许久都没有想起来。

“或许是巧合吧。”狄姜叹了口气,道:“我们找人问问。”

几人继续前行,发现大街小巷里一个人影都没有,除了房子都还算簇新之外,与凉州城的情况差不多。

“难道这里也闹瘟疫了?”问药蹙眉。

狄姜摇了摇头:“这里的小摊贩有些还冒着热气,该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所以全城的人都被集中在了某处罢。”

“不错,亭子里的博弈也只进行了一半,”钟旭道:“茶还是热的。”

“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能让全城的人都放下手头的事情?”问药疑惑。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狄姜素手一指,便见暹梁城中最高的塔楼上冒出了滚滚浓烟。

“他们应当就在那里。”狄姜话音刚落,便传来一阵炮竹声,声声刺耳,此起彼伏。炮竹的味道顺着风被带到了各处,呛得问药直流眼泪。

只见暹梁城的中心有一祠堂,祠堂边上有一古戏台,原本露天的戏台上放满了黑色的绸幕,下方搭着一灵堂。灵堂正中放置着一口漆黑的棺椁,棺椁上刻满了赤色的铭文,十六根巨大的铜钉钉在了棺材的四周,就好像有人害怕棺材里面的东西会跑出来一般。古戏台外边站满了围观人群,他们尽皆着黑衣,与平时送葬时着白衣大相径庭。

“这也太夸张了,一般四根钉子足矣,且不过手指粗细,他们竟放了手腕大小的十六枚铜钉,这棺材里躺着的人怕是比老虎还凶猛呀!”长生根据他从事棺材铺多年的经验,告诉问药,道:“他们一定很害怕棺材里的人。”

“废话,我也看出来了。”问药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狄姜和钟旭显然没有将他们的斗嘴放在心上,这一路来他们斗嘴也不下千百次,如今已经见怪不怪,更加不会因为他们的斗嘴而影响了钟旭与狄姜二人的关系。

“我们去祠堂看看。”钟旭道。

祠堂里如今只剩几片斑驳的砖块,早已失去了原来的形状。祠堂里的人显然比古戏台的要少,只有十余人跪坐在祠堂里,他们的身前都放置了烧冥纸的铜盆,一个二个红着眼睛,却似乎不像是伤心。倒更像是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