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浦诚忠将一车东西卸到叶霓公寓门口,就赶回去上班了。

晚上,他和叶霓吃完饭,收拾着拉回来的东西,将书架书桌搭好放在客厅,屋子里顿时显得拥挤不堪起来。

叶霓趁机又和他提起结婚买房子的事。

浦诚忠说:“我一直没和你说,几个月前我就发出去了求职申请,现在陆续已经有学校回复了,正在商谈之中,估计今年夏天我们就要搬家离开这里了。我想到了新地方之后我们再办结婚手续和买房子。”

叶霓闻言吃惊地问:“为什么?你在这里做得挺好的,还折腾什么?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

浦诚忠意味深长地看看她,没有说话。

叶霓猛然明白过来:“你是怕人家说闲话?”

浦诚忠扭过头去边搬他的箱子边说:“不是闲话那么简单,只怕话传开了被人利用了去,真要有人追究起来,与其那时候做不下去不如我们自己先离开,不那么被动。到一个新地方重新开始,谁也不知道这件事的底细。”

叶霓呆呆地站在那儿,脸色难看之至。

说来说去自己就是见不得人,见不得光!他已经离婚了,还在怕别人抓他小辫子,只怕自己这几年的含辛茹苦在他眼里是一辈子的污点了。

浦诚忠一直叮嘱她小不忍则乱大谋,千万不要在人前露出马脚,尤其在实验室的同事面前。实验室的同事对于她和浦诚忠的关系都能感觉出点蛛丝马迹来,不过大家都以为是叶霓烧火担子一头热,所以对她的态度并不那么尊重,她在实验室中一直是夹着尾巴做人,和同事间有些小摩擦,也都忍气吞声。她本来打算自己当上老板娘了之后,一定要扬眉吐气一番,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看看她的脸色,却难以如愿了。因为浦诚忠为这件事换工作,实验室的手下他肯定是尽可能地不带走了。

叶霓心里生气,也不帮浦诚忠搬东西了,甩手回到厨房,坐在那里发呆。

他还要自己等,等!等!等!等到半年之后,不知又发生什么变化,自己就这么妾身不明下去了!

叶霓最怕浦诚忠说这个“等”字,她都要被这个字给刺激疯了。每次都是眼看要达到目的了,就会节外生枝让她再等等。

这一次,还要再等半年!

晓麟跑过来,手里拿着搭好的积木模型给她看:“妈妈,你看我搭的大飞机。”

叶霓心里正烦躁,没好气地冲孩子摆摆手:“去去去,一边玩去,别来烦我。”

晓麟收回手,低着头耷拉着肩没趣地走到客厅。

浦诚忠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过去搂着他说:“来,给爸爸看看你做的大飞机,晓麟好厉害,大飞机做得真棒,它能不能飞起来?”

晓麟又露出了笑脸,和爸爸玩了起来。

叶霓起身走到水槽边开始“乒乒乓乓”地刷起碗来,那声音听着让人惊心动魄的,她每一下重重地放下碗碟,碗碟都好像正处在要碎不碎的临界点上,特别地刺激神经。

浦诚忠把晓麟领到他自己的屋里玩,然后走进厨房对叶霓说:“你有什么话就明说,和儿子发什么脾气,还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干什么嘛!”

叶霓转身:“我明说管用吗?我告诉你,我要结婚!我要光明正大地过日子!你还要我等,我都等了多少年了?我怎么就那么见不得人了?”

一边说一边气得眼泪就下来了。

浦诚忠说:“这和见不见得人有什么关系。结婚还不是早晚的事,你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叶霓冲着他大声叫喊着:“你就是站着说话腰不疼,你就是要拖着我和孩子!我当然急了,不急还不知你以后又会变出什么花样来!”

浦诚忠听了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你、你说的都是些什么混账话!我变什么花样,我不和你结婚干什么要离婚?”

叶霓撇撇嘴,阴阳怪气地说:“是啊,离婚了,财产也没了,房子也没了,是不是后悔了?”

浦诚忠手指着叶霓,气得张着嘴说不上话来。

他以前和秋棠在一起,两人基本上不红脸,有时候什么事情谈不拢,秋棠会扭头走开了,回头等到气消了再和他说。

叶霓伶牙俐齿,年轻气盛,吵起来不管不顾,劈头盖脸的什么难听说什么,浦诚忠缺乏夫妻打架的实战经验,一时竟毫无还手之力,只有血压升高喘粗气的份。

叶霓和浦诚忠吵架,浦诚忠被她气得不轻,她自己心里更气。浦诚忠要搬离此地以后再结婚的计划,让她怒火中烧,不仅因为结婚一事又变得莫测起来,更因为这么大的决定浦诚忠事先都不和她商量,让她觉得自己在他心里毫无分量。

叶霓在这件事上误会了浦诚忠。浦诚忠一向说算惯了,叶霓一直是他的学生,必须听他的,他还没有养成自己的事情要去和叶霓商量的习惯。不结婚也不是想拖着叶霓,他做事缜密,不想让别人在他和叶霓的关系上抓到什么把柄。其实换一次工作对他的损失很大,有些已申请下来的研究经费带不走,把钱白扔了一样。这么谨慎说到底是为了给他们的将来打好基础。

他自己有身份地位,体会不到叶霓对身份、名分,对安全感的那种渴求有多么强烈,可望而不可即时会多么焦虑。

叶霓和浦诚忠闹了三天别扭。在实验室还好些,回到家她就摔摔打打,就要让浦诚忠知道她在生气。浦诚忠和她说话她像没听见一样,不理不睬,让浦诚忠很恼火又无可奈何。

以前叶霓也闹过别扭,但那时浦诚忠有办法对付,他下班就回自己家,晚上也不到叶霓那里去,在实验室也不理她,“晾”她十天半个月的,纵使有天大的火气也慢慢消了。

现在的浦诚忠无处可逃。尤其他发现他要是躲进屋子里,叶霓会对儿子大声小气的,他宁可自己承受怒火也不愿意儿子遭殃,听着叶霓摔东西的声音心惊肉跳,也只好咬牙忍着。几天来,下班了他都是硬着头皮往回走。

叶霓自己生了三天闷气,也冥思苦想了三天,终于想出了一个解决办法。

于是这天下班,她偃旗息鼓,和颜悦色地和浦诚忠说话,浦诚忠有点受宠若惊,心说谢天谢地,终于雨过天晴了,他特别殷勤地帮着她做饭打下手,盛饭摆桌子。

吃饭时,叶霓对他说:“我觉得我们现在就可以去把结婚手续办了,不用大张旗鼓地跟别人讲,谁也不会知道我们结婚了。这样我马上可以申请结婚绿卡,换工作时也不用再办工作签证了。”

浦诚忠和秋棠离婚了之后,肯定要和叶霓结婚的,仅仅是为了儿子他也会这么做。早半年晚半年在他看来都没有什么关系,只不过为了稳妥些,想搬到异地再办。他实在被叶霓闹怕了,看她坚持现在办,点头如捣蒜:“你说得有道理,你打听清楚时间地点,我们马上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