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情仇乱世,大化方等(第3/5页)

毋望眼角瞥见朱高煦,他从她进门便怔在那里,显然并不知道她会从燕王府出嫁,更不知道他爹妈会认她做干闺女,一时脑子卡了壳,傻呆呆的乱了方寸。

燕王放下手里的公文满脸含笑,点头道,“好好,是个孝顺孩子。”

下人们呈了茶水上来,燕王妃努了努嘴,毋望会意敛衽跪下,接过茶盏高举道,“春君请义父安。春君原是犯官之后,蒙义父义母不弃收为义女,日后当结草衔环,以报二位大人大恩。”

燕王接茶呷了一口,扶她站起来,取了备好的红包递给她,道,“明儿出阁,日后和兰杜好好过日子,盼你们夫妻恩爱,白头到老。”

毋望福身道是,旋即转到燕王世子朱高炽跟前,朱高炽忙起身对她作揖,笑道,“妹妹有礼,没想到咱们成了一家人,往后若有事只管来找我,若妹婿无状也来找我,哥哥自然给你做主。”

那燕世子生性端重沉静,言行适度,毋望抬眼看他,抿嘴而笑,端了茶敬他,道,“大哥哥请用茶。”

再往朱高煦面前,心里忽上忽下地局促起来,他阴沉坐着,动都不曾动一下,牙关咬得死紧,双眼如潭,直愣愣的看着她,铁青着脸冷笑道,“你年纪尚小,何苦急得这样?再等几年也没什么,裴臻到底哪里好?”

众人俱一惊,朱高燧翻起了白眼,大有怒其不争的味道,朱高煦咳了声,燕王怒喝道,“混账!你妹妹明日出阁,你说的什么话?”

毋望的视线落到他的左手上,掌上裹着绷带,毕竟是穿掌而过的,手指根都有些浮肿,明晃晃的一碰就会破似的。她皱了皱眉,脸上浮起愧疚之色,想问他伤可好些,又怕一问之下生出事端来,便定了定神,微躬了身端茶到他跟前道,“二哥哥请用茶。春君年轻,以往若有得罪之处,二哥哥大度,不要与我计较才好。”

他猛然恼怒的起身,负手道,“什么二哥哥我不认!”

燕王妃手里的茶盅重重的搁到了几案上,斥道,“你父王跟前,哪里由得你不认?你不但要认,明儿春君还要哥哥拿锦衾包了送上轿,你大哥哥有疾,送轿的自然是你,你竟反了不成?”

毋望尴尬立在那里左右不是,回头和微云对望,微云也怔怔的,表情一片茫然。

朱高煦身子晃了晃,颓然跌坐在圈椅里,闭眼凄恻道,“母亲,你不如拿刀子扎我的心,倒还痛快些。”

那厢朱高燧暗恨不已,前头有大好的机会用来作妇人之仁,如今又是这死样子,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白浪费了他一瓶好药,若当时就用上了,明儿新郎不是该他做的吗?

朱高炽冷眼旁观,他虽仁爱,到底不能容忍这位弟弟无底限的嚣张跋扈,从前只知兄友弟恭,到后来怎么样?他的好弟弟居然和他的嫡妻厮混到了一处,若不是无意间看见张氏给他的亲笔手书,他真是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眼下这混乱的状态,要是换作平时他早就出言劝谏了,可现在他只需管好了自己的嘴巴由得他闹去。他私扣了春君,和裴臻早就结了梁子,若再不知收敛早晚死路一条,他恨恨地想,和裴臻联手罢,联手整治死他,便是自己弄不死他,也要叫儿子取他性命,这夺妻之恨断不能忍!

燕王殿下心头怒火一拱一拱的直往天灵盖上蹿,颤着手指道,“孽障你眼里头可还有本王?既然你不愿,那今日就给我到军中去,年下也不必回来了,没有你竟不成事了吗?”

燕王妃恼归恼,好歹是自己亲生的儿子,眼看着要过年了,却把他轰出去,立时心疼得油煎一般,忙道,“罢了罢了,他手上伤着,不送便不送吧,还有老三,叫三哥哥送也一样。”

毋望换了茶盏走到朱高燧面前,那朱高燧站起来迎她,一面作揖一面意味深长地打量她,果然是个万中无一的美人胚子,人道红颜祸水,单瞧她把他二哥哥弄成了这样便知道了。接茶喝了,看了看朱高煦,淡然道,“妹妹放心,明儿上轿,二哥哥不抱我来抱就是了。”

朱高煦一听又不乐意起来,自己娶不成她,抱她上轿也不必假他人之手!他瞪了朱高燧一眼,“你凑什么趣儿?我还没死,你倒要越过我的次序去?”

朱高燧干瞪眼,心道不是你撂挑子不干的吗,这会儿又来挑刺儿!

毋望暗地里叹了口气,她是有正经哥哥的,慎行就在布政使司,送她上轿该是家里人,用干哥哥本来就牵强的很。新娘子上轿前脚沾不得泥,要兄弟抱上花轿,她一想到自己明儿让这些不认识的人抱在怀里,就禁不住汗毛直竖起来。正犹豫着想提一提,那朱高煦突然道,“什么时辰?我把营里的事安排了就过园子里去。”

上夜,各处园门都下了钥,毋望所在的院落里仍旧灯火通明,喜娘并几位夫人拉了她在炕头上坐着,边说笑,边同她嘱咐明日大婚时需忌讳的地方,什么马鞍、门槛细说了一遍。正聊谭夫人出嫁时的趣闻,外头报王妃来了,众人起来行礼,毋望忙看茶让坐,燕王妃笑道,“好歹赶着把嫁妆置办齐全了,千工床、红橱、春凳,马桶、子孙桶,还有金珠首饰、妆蟒绸缎、四季衣裳等,零星凑了六十八抬,好孩子,你可莫嫌少。”

几个喜娘咋舌,“也只有王府有这样的气派了,这三五个时辰竟能周全得这样,姑娘可是认了门好亲,王爷王妃嫁自己亲闺女似的。”

六十八抬嫁妆当真是不少,这燕王妃功夫也算下足了,头里往谢家下聘的那千两黄金是裴臻坑他们的,如今到大婚又让他们出嫁妆,毋望觉得万分的负疚,携了她的胳膊道,“王爷和王妃的厚爱春君当不起,这样破费,叫我心里怎么好。”

燕王妃指着她对众人道,“瞧这孩子,还一口一个王爷王妃的,可是叫我白疼了!”又转过身对她道,“你从我这里出嫁,全北平都知道燕王府嫁闺女,若连嫁妆都没有,岂不寒碜?你叫我们一声爹妈,这些是我们应当应分的,是我们做父母的意思,你只管受了就是,我们也不亏,得着个闻名天下的好女婿,那可是治国安邦的栋梁之材,就是金山银山也求不来的。”

众人俱应,燕王妃看看水漏上的时辰道,“今儿早些歇着,明儿是正日子,有你忙的,新娘子睡足了养人,脸色好是正经,姑爷瞧了才喜欢。”回身吩咐婆子安排厢房给几位夫人安置,自己并不走,倒在月牙桌旁坐定了。

夫人们笑起来,看着微云淡月调侃道,“咱们快些走,人家娘两个要交代私房话了,愿意留下听的就别走,横竖姑娘大了要配女婿的,早些知道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