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胡里山(第2/2页)

他慢慢从柜台之后走出,两腿像是也曾重伤过似的僵直打结,仿佛扭着腰一般挪移过来。

他走到方岚面前,面上露出古怪的微笑:“你不仅漂亮,而且聪明。”

“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见你就想上了你。”他轻声呢喃,枯瘦的长手伸出,鬼爪一般,神不知鬼不觉朝方岚起伏的胸口袭去。

方岚大骇,万没料到他竟会主动出击,电光火石间侧身险险避过,却还是被他抓住了胳膊狠狠一捏。

那一捏,带足了淫秽暧昧的味道。方岚仿佛吞了只苍蝇般的恶心,躲开两步定住心神,冷冷道:“不是我聪明,而是你露的马脚太多了。”

“你相貌声音虽毁,但是身材体型却难改。为了避免露出马脚,只好谨慎之上再小心。”

“恰恰是你的谨慎小心,出卖了你。”

她伸手指了指门上的风铃:“商铺喜欢在门口挂风铃,是为了提醒店家有顾客到来或者离开,方便看不到门前状况的店家出来招待。”

“可你这小店,纵深狭窄,一开门就可望个透彻済明,根本没有半点挂铃铛提醒的必要:”

“你挂铃铛,是为了让你可以在外人到来的那一瞬间伪装好自己!将高大的身材蜷缩起来,将宽阔的肩膀歪在柜台之后,以防止一丝一毫被人认出的可能性!”

方岚第一次来此,不过是直觉上觉得两件失踪案有些巧合,想来查済楚。

可她推开小卖部的门,却发现老旧破败的小卖部里连灯都不开,一个猥琐佝偻的人蜷缩在柜台一角,举止十分怪异。

她下意识就上了心,特意朝他面上多看了几眼。

那人满脸火烧之后的伤疤,丑陋恐怖,一般人若是见了大多移开目光不敢再看。

可是方岚却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见他躲闪她的目光,反而愈发变本加厉,恨不得将身子贴在柜台上。

“毁容的人,一般都很敏感。”方岚淡淡地说,“被我这样带着侮辱和猎奇的目光打量,想必要跳起来破口大骂。”

“可你非但没有说话,反而愈发缩小了身子侧挡住脸,像是做贼心虚一样。”

“你面孔虽毁,可是脖子上的皮肤却白皙细嫩,露在短裤外的小腿健康又饱满,怎么看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才有的青春健康。”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方岚自嘲地指了指自己的脸蛋,“二十多岁的男孩子,大多都挺喜欢看我这张脸。”

“我装作挑选货架上的东西,你贪婪又猥琐的眼神便一直落在我脸上身上不曾停过。”方岚说。

“还要再装下去吗?”方岚轻轻说。

“你这出失踪了十一年的戏码,还要玩到几时?田友良?”

田友良嘿嘿笑了笑,漆黑的眉毛紧凑在一起,曾经白皙英俊的面孔此时却像戴上了万圣节的恐怖面具,粗俗又下流的压低声音:“你若是陪我玩,我能天天玩夜夜玩,玩到你死。”

他话音刚落,便再度对方岚出手,挥舞着枯瘦的双手像老鹰捉小鸡一样冲着方岚扑了下来。

方岚却早有准备,左手紧紧握住一把短刃,后背贴在货架上,趁着他挥拳的那一瞬间猛地刺去,刺啦一声划破了田友良右臂的皮肤。

她心里其实把握不大,敢这样冒然出手不过是赌田友良右腿有伤行动不便罢了。

她未能重伤田友良,算是一击失手,便偷偷往后握住了门把手,随时准备跑路。

可是她等了片刻,却不见田友良有丝毫动作。

他神情呆滞低着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右臂的那一处伤口,久久不动,脸色也逐渐灰败下来,像是终究认清了这个现实。

方岚足足等了一分钟,也不见他再有丝毫的动作。一场本该血战的架,打成现在这样不上不下的模样,方岚的耐心生生被耗尽,冲着田友良怒吼:“划了你一道小口子,至于吗?还打不打了?”

田友良没有回答,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手臂上的伤口,连姿势都不曾换过,连眼睛都不曾眨巴一下。

方岚心里涌起一阵异样的感觉。周围死水一般的寂静,只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和呼吸声,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的突兀。

田友良依旧一动不动,连姿势都不曾缓过,连眼睛都不曾眨巴,连胸口都不曾起伏,连悬在空中的左脚都不曾落下。

方岚蓦地睁大眼睛,猛地朝前走了两步,伸手放在田友良的鼻子底下。

没有,什么都没有。

眼前高大的男子轰地一声朝后倒去,砰地砸在了地板上。

方岚扑上去,掰开他的手,拼命在他胸口一下下按着替他做心肺复苏。

却哪里还有用?

田友良,死了。

*

盛夏过了三分之一,詹台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恨不得夏天明天就过去。

每逢夏季,治安犯罪高发,也是他除了春节前后之外,一年以内生意最好的时候。

寻仇找人算卦超度,詹台一单接一单赚得盆赢钵满,心里盘算着等到今年七月半,定要支一个好一点的卦摊再置办一些体面的法器,好好替自己充充门面。

老白最近手气不佳,在赌桌上输得连底裤都不要。他一路输钱,自然是没办法还欠下的债,最近一段日子一见到詹台就会远远避开,生怕被他逮到要他还钱。

因此詹台见到老白出现在他面前,诧异万分地讥讽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黄鼠狼也会给鸡拜年了?怎么?白总去哪里发了大财,终于想起提携提携兄弟我小詹詹了?”

老白擦擦额头赔笑道:“詹哥,我这里有些消息,包管你满意,要不要听听?”

詹台懒洋洋地摆手:“还钱。”

老白半躬下身子:“詹哥,你信我一回嘛。你再信我一回子嘛。你要是不满意,扒了我的皮都可以。”

詹台冷笑两声,瞥了他一眼,连眉头都没动一下:“还钱。”

老白咬牙,铁了心继续说:“这消息,和方岚姑娘有关。”

詹台一噎,从竹躺椅上坐起了身子,眉头微微蹙起,深抿的唇角诚实地泄露了他的关心。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