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第2/3页)

邵奉之知道,大约半年前开始,自己的姐姐,得到了建康城里一位大人物的暗中庇护,这才得以在朝廷禁令之下,依然留在建康。

那位大人物,便是新安王萧道承。

萧道承一向信奉天师教。新帝登基之时,教首吴仓还曾得以入建康朝贺,当时被请入王府,奉为座上之宾,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后来高峤限制天师教的活动。除在各郡县下发限令之外,建康更是颁布了严厉的禁令,他们这些人,才不得不离开建康。

多年以来,新安王以奉教为名,和天师教往来,继而暗中渐渐施加影响。如今的这位教首吴仓,便是当年在江中救起邵玉娘和邵奉之的人。当时他已是坛主。就是在新安王的扶持下,他才于数年之前,登上了教首之位。

因为邵玉娘和吴仓的特殊关系,邵奉之也得以知道了些关于天师教的机密之事。

邵奉之远远算不上什么聪明人,但也不蠢。天师教弟子众多,民间信众更是广布。他知道新安王想控制天师教,为他所用。吴仓对新安王,表面上毕恭毕敬,但是吴仓这个人,也远不似他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吴仓的家世,追溯起来,也和邵氏姐弟差不多,从前在北方,有头有脸,朝廷南渡之后,家道迅速沦落。到了这一代,已是籍籍无名,完全被排斥在了上升的官途之外。

如此乱世,朝廷羸弱,但凡有点能力的人,谁不想做一番大事?

吴仓也是个野心勃勃的人物。表面上依附于新安王,借着他的助力,终于做了天师教的教首,但这几年,暗中一直在积蓄力量。可笑新安王,浑然不觉,还以为自己一直牢牢掌控着天师教。

年初,高峤开始打击天师教。新安王不敢和高峤力争,暗中命令吴仓暂时顺着朝廷,收敛势力。吴仓对此很是不满,但知时机还没成熟,不敢造次,只能答应下来,含恨离开建康。

但是邵玉娘却不肯走。就是在那个时候,暗中去寻萧道承。萧道承得知她和高峤从前的渊源,狂喜,将她秘密留在了建康。

那个时候,邵奉之就明白了,自己的姐姐,是借机想要彻底抛开天师教,投向萧道承。

她在教中多年,又曾侍奉吴仓,知道许多天师教的机密。

一旦吴仓知道她越过自己投了萧道承,怎么可能留他姐弟活于世上?

邵奉之顿时被邵玉娘的这番话给点醒,后怕不已,慌忙认错。

邵玉娘沉着脸,问那和他幽会的女子的详情。

邵奉之不敢再瞒,老老实实地说了出来。

邵玉娘眉头紧蹙,骂道:“这种京官外室,你竟也敢勾搭?被人发现,找上门来,如何收场?坏了事,又如何向新安王交代?”

邵奉之冷汗直流,不住地发誓,道再也不敢去了。

邵玉娘又问他,有无向那女子透漏过身份。

邵奉之忙道:“阿姊放心,我连报给她的名字,也是假的……”

他说着,突然想起一件事,脸色微微一变。

邵玉娘立刻便觉察了,追问他是否和那女子说过不该说的话。

邵奉之起先不敢承认,被一再逼问,终于吞吞吐吐地道:“我今夜多喝了几杯,一时失言,在她面前,仿佛提过一句阿姊和新安王的关系……”

邵玉娘大怒,狠狠扇了他一记耳光。

邵奉之捂住脸,慌忙道:“阿姊息怒!我只就如此提了一句。绝未再多说过半句别话!应当无事的!”

邵玉娘为博取高峤同情,先前在牢中,受的拷打和后来的病痛,全是实打实的,毫无半点作假。此刻怒火攻心,人一时站立不稳,摇摇欲坠,被邵奉之一把扶住了。

她定了定神,慢慢地转过脸,眼底闪过一道阴冷之色。

“那户人家,人一个也不能留。今夜你就回去,趁着他们不备,给我把事情办掉!”

她一字一字地说道。

……

深夜,秦楼的门,被一个老苍头给叩开了。

没过多久,一辆小车,从秦楼后门悄然离开,去往高氏府邸。

子时末,小车停在高家后门的巷子口,绿娘从车中下来,匆匆来到那扇门前。

她深夜亲自而来,是为送信。信是交给高家小娘子的。

后门这里的门房,早些日前,便已得过洛神的吩咐,说若有人来给自己送信,无论何时,便是半夜,也要立刻通知。

那封送来的信,很快转到了洛神的手里。

那日传信绿娘之后,这些天,洛神一直在等她的消息。

前几日,终于来了一个好消息,道她安排的人进展顺利,一旦打听到了什么,立刻给她送来。

又等了数日,今夜终于有了新的消息。

洛神从睡梦中被唤醒,匆忙起身开门,接过阿菊递入的信,看了一遍,吃惊不已。

“怎样?打听到了什么?”

阿菊在旁举着灯火照亮,催问洛神,神色有些激动。

绿娘用的那人,据说极是机灵。如此半夜送信,打听到的消息,必定重要。何况看小娘子这表情,绝对不是小事。

洛神反应了过来,心中的惊诧,简直难以言表。

她实在没有想到,请人通过邵奉之去了解邵玉娘的平生经历,竟会引出如此一个平日她根本没有多加留意的大人物。

新安王萧道承!

绿娘信中说,事情未必做准,也有可能是邵奉之在阿桃面前吹嘘。但因事关重大,阿桃不敢耽误,趁邵奉之睡去,当时就打发老苍头连夜送信,她便也连夜转信,以供洛神自己定夺。

倘若邵奉之的话是真的,事态实在是超出了洛神原本的想象。

她又看了一遍,压下加快的心跳,持着信,立刻去往父母居所。

……

深夜,高峤依然迟迟难眠。

他心事重重,听着身畔的妻子,终于发出了沉睡的均匀的轻微呼吸之声,悄悄起身,出房来到书房,点亮烛火,坐于案后,再次取出一封信,展开,又读了一遍。

这信来自李穆。便是前次营救陆柬之成功之后他发来的。当时一起来了两封。一封写给自己的女儿,这封,写给自己。

李穆在信里,向他讲了长安的状况和陇西的局势,表述了他接下来意欲平定陇西的计划。

这些都在高峤的意料之中。

叫高峤感到意外的,是他在信末附上的一段话。

李穆说,出兵之前,那日三人议事过后,新安王曾又与他私下谈了一番话,言明利害。言谈间,多有劝自己明哲自保之意。新安王想必也是出于一番好意。但自己愚钝,又身为外臣,对士族皇室间的利害纷争,向来不大关心,亦不可理解。此次写信,忽然想起这桩旧事,依然不解,遂随笔添上,盼日后若有机会,能得高峤指点,以示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