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第2/2页)

她不知道自己说了句什么。严谨一听便愣了一下,接着笑了。季晓鸥真心佩服他这无论什么处境下都能笑出来的本事。然后不知怎么回事,她发现自己已转过身面对着他,背后便是卫生间冰凉的墙面。

严谨双手撑在她身后的墙上,将她圈在自己的双臂中,整个身体前倾着,却没有靠近她,只是这样维持着一个费力的姿势看着她,在离她半尺远的地方。

季晓鸥的鼻腔又堵成一团,堵得她头晕。但这一次,她决不能让眼泪再掉下来,她咬紧了下唇。

严谨的目光仿佛越来越重,到底撑不住了,落下来,落在她粘满发丝汗津津的脖子上。慢慢地,又落在她急剧起伏的胸口上。他看到她的恐惧和不知所措,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却有着某种近似破釜沉舟的勇气。

终于,他的嘴唇贴近了,像朝着乳汁贴近的婴儿的嘴唇。

季晓鸥闭上眼睛,明白自己完了。方才那句本来就轻飘飘的“你去自首吧”,将会被他这个吻轻易撕得粉碎。

但是严谨的嘴唇只在她嘴唇上蜻蜓点水般碰触了一下,便离开了。她听到他说:“对不起!”

季晓鸥屏住呼吸等了几十秒,却再不见任何动静,身前忽然空了,仿佛严谨已经远离。她睁开眼睛,恰看到他低着头,正努力合拢自己那件纤瘦的女式羽绒服,试图遮住裸露的上身,这情景太滑稽了,她再愁肠百结,也憋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干什么?怕我非礼你吗?”

“你不知道我多希望你能非礼我!”严谨放弃徒劳的努力,勉强用腰带将羽绒服扎在身上,“以前我费了多大劲儿勾引你呀,就希望你能主动非礼我,不过你的表现太让我失望了。我都没见过比你更不解风情的女人!”。

季晓鸥没料到他沦落到这种地步了还有心思跟她贫嘴,转而想起自己一脚将他踹到医院那一夜,只得头一低脸皮一厚,随他去风凉。

严谨嘴里贫着,可心里是真不好过,尤其刚才在卫生间外听到季晓鸥压抑的哭声。看看她微微垂下的双眼,他忍不住又把嘴唇凑到她的脸颊上,颇为响亮地亲了一下,然后说:“我得走了,不能再祸害你了。昨天晚上……昨天晚上的事,我会找机会谢你的……”

季晓鸥苦笑:“你现在知道是在祸害我了?早干什么去了?我告诉你,就算你现在走,也已经迟了。你在我这儿待了整整一夜,我明知你是逃犯,却没有打电话报警,我这么做已经是窝藏包庇罪了你应该懂吧?”

严谨笑不出来了:“那你还想怎么着啊?”

“你下一步到底打算怎么办?”

“我不想跟你说。知道得太多对你并不好。”

“你是不敢说吧?你我都是同谋犯了,你还怕什么?怕我报警吗?”

“我还真告诉你,敢来你这儿就不怕你报警。”

季晓鸥盯着他:“我要真报呢?”

严谨洒脱地一摊手:“那我认命。”

“我认命”这三个字重重击中季晓鸥,她低下头:“好吧,那你赶紧走,别等我后悔。”

严谨说:“甭管我去自首还是干别的,你总得把衣服还给我,我不能出门裸奔吧?”

他的衣服洗过以后,都还湿淋淋地晾在暖气片上,季晓鸥压根儿没敢晒出去。她摸摸衣兜,将那个装钱的信封掏出来放在他的手心里,然后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旁边的超市买两件衣服。在我回来之前,无论外面有什么动静,你都不要走出这间屋子。”

“遵命。”严谨对着她敬了个礼:“还要麻烦你,帮我带张神州行的卡。”

季晓鸥回头看看他,什么也没有说,关上门出去了。

严谨听着她的脚步声穿过店堂,开关店门的声音,门口风铃的脆响,店门外的卷帘门卷起又放下,随即室内归于一片沉寂,只有北面的小窗,透过厚厚的窗帘传来小区内孩子们隐约的笑语声。

严谨坐了一会儿,肠胃开始蠕动,再次提醒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进食的事实。他站起身,蹑手蹑脚走到厨房。灶台上有锅白粥,滚烫,似乎刚刚煮好。他等不及晾凉,又轻轻拉开抽屉和冰箱查看。冰箱里存放着各种美容产品,他翻了半天,却只找到几个生鸡蛋。幸好抽屉里还有两包不知何时的方便面,拆开包装便扑出一股年深日久的味道。但味道再不好,也是粮食,两包方便面干嚼完,又去冲了个热水澡,他觉得全身各种器官开始恢复正常的运转秩序,这才打开那个鼓鼓囊囊的信封。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信封里竟是一沓百元面值的人民币,大概四五千的样子。他把那些粉色的纸币捻成扇形,举在眼前看了好久,脸上渐渐浮起一个无奈的笑意。

最后是墙角的电脑和网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已经很久没有和外界接触了,他渴望得到外面世界的任何消息。他确信季晓鸥会理解他的冒昧,于是在电脑前坐下,打开了主机电源。

电脑的屏幕上出现了蓝天白云的桌面,他立即访问搜索网页,输入关键词“湛羽案”三个字。搜索结果满满一页,几乎每一个题目都是他的名字和湛羽的名字连在一起。他随便点开几个链接,尚未看明白内容,毫无预兆地,店堂里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来,他的动作一下顿住。

电话铃响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呜咽一声停了。

严谨轻轻吐出一口气,慢慢地一点点放松身体。刚定神看了几行,外间走廊上朝向小区内部的房门,又被人砰砰砰敲响。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喊:“季晓鸥!季晓鸥!你在屋里吗?晓鸥!晓鸥!你开门!”

严谨浑身的血液再次凝结,他一动不动地坐着,连呼吸都变得微不可闻。

男人的喊声和敲门声突然同时中断,接着听到季晓鸥的声音,比她平时说话的音量要大。

“林海鹏,你发什么神经呢?”

男人的声音:“你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接手机?”

“我在超市,乱哄哄的哪儿听得见?你刚喊什么呢?”

“你今天上网看新闻了吗?你那个男朋友的通缉令看到没?打手机给你你不接,店里电话你也不接,专门请了假过来找你,你店没开,门口那卷帘门又拉着,你说我担心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