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月亮

于是,就在帝王左右等不来平陵君,正打算下旨问罪的时候,平陵出大事了。

丹阳长公主在前平陵君李善祭日的最后一天发下诉罪书,指其不忠不仁。

大兴二年,因与卫尉夺权,李善结仇杀人,将年近五十、效忠朝廷多年的孙卫尉勒死抛于冷宫。大兴三年,欲夺太妃冯氏,逼得冯氏自尽,不思己过,反而将太妃宫中之人统统坑杀。

同年,李善冤死徐仙之长兄,令其尸骨寒于边关不得归;卷国库之财三十万两,修行宫,明面为帝,实则为己,累死劳工数百。有人上奏,奏不达帝,上奏之人亦被戕害。导致朝廷多年风气不正。

长公主质问,如此一人,凭什么能入宗庙,年年受三日祭拜?他身上流李家人的血都是李家的耻辱!

此诉罪书一出,天下哗然,没多少人知道这是真是假,只能议论纷纷。

不过随后,当任平陵君李方物,李善之子,亲自证实了这些的确是事实。

他上奏于帝,以大义灭亲之姿,表明自己以后都不会再赴京祭拜其父,仅在家祭拜一二,聊表孝义。

这决定显得很妥当,既有孝心,又有充分的理由不去京都。皇帝降不得他不孝之罪,也逼不得他离开平陵。

可如此一来,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李善这个人作恶多端,远不像本子里赞的、史书上记的那么好。

有心人开始核实诉罪书里的事,发现长公主所言不假,甚至按照她说,很快就在冷宫里找到了孙卫尉的遗骨。

朝堂震动,无数奏折飞上皇帝的御案,要求撤销对李善每年三日的宗庙祭拜。

李怀麟独自坐在龙延宫的软榻上,窗户关着,角落里的阴影都落在他的眼睛上。

“陛下。”柳云烈进来,低声道,“已经处理好了。”

宗庙祭拜是李怀麟定下的,柳云烈知道原因。断不可能因为朝臣的几封折子就改变。可是……长公主这一招,实在让他们措手不及,陛下原定给李善的追封,怕是也不能成了。

李怀麟声音低沉:“皇姐说的,都是真的吗?”

柳云烈一顿,摇头道:“长公主是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吗?时隔多年突然跑出来说这些,背后定是有利益牵扯。她说的真还是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得防着,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怀麟摇头:“我总觉得皇姐此举像是在告诉我,她没有杀错李善。”

柳云烈沉默。

他本以为长公主是不会再提这些旧事的,毕竟她不是个喜欢为自己洗刷罪名的人,当年平陵君薨逝,她掌权独大,已经是一手遮天之势,可她宁愿把精力花在陆景行身上,也没替自己喊过冤。

也不知是听谁说过,在长公主眼里,名声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那么现在,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她改了主意?

“我这生意做得怎么样?”怀玉美滋滋地拿着曲临河支流水渠修建图在陆景行眼前晃。“一封信换一张图,赚不赚?”

陆景行深深地看她一眼:“赚得盆满钵满。”

她一直在一线城没出去,也没人在她耳边嚼舌根,所以怀玉到现在都不知道外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岂止是赚了一张图啊……

陆景行侧头看了看窗外,江玄瑾正站在庭院里,狐毛的披风被吹得微微翻飞,一顶玉冠端正地束了墨发,远看去像谁家不知事的公子哥,独赏这世间风花雪月。

“诉罪书,是他让你写的?”陆景行低声问。

怀玉“咦”了一声,挑眉:“你怎么知道是他的主意?不过我字难看,他直接让江深代了笔。江二公子别的不行,笔墨之事实在擅长,遣词造句的,活将陈年旧事写成了得记进史书里的大案。”

眸色微动,陆景行捏着冰凉的扇骨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他有心了。”

“他也不亏。”怀玉抱着肚皮道,“平陵君的谢礼今日到了,一大箱子一大箱子的,都快把我的院子给堆满了,出手也真是阔绰。想必日后平陵与紫阳的来往也会甚多。”

陆景行挑眉:“我记得大兴三年,你驳斥过谁的折子,说封地之间交往太多,无益于国。”

“是啊,可是李善不听,连带着怀麟也不支持。”怀玉耸肩,“因为李善就是个封君,他很清楚封地之间来往有利于巩固封君势力,若是能与各地封君都同仇敌忾,便足以与朝廷分庭抗礼。”

怀麟觉得李善是一心一意为他好。那么如今他该明白,当年的李善也是自私的,他在扶持他的同时,也为自己留过后路。

也是命运弄人,现在她就踏在李善留的后路上,要与怀麟为难了。

深吸一口气,怀玉觉得有点闷,便朝陆景行道:“我想出去走走。”

陆景行很坚定地摇头。

“哎呀,都老实呆在屋子里一天了,会闷坏的好不好?大夫都说了,我要多走动才有力气生孩子啊!”怀玉鼓嘴,看了看外头,“今天还是北魏的冬花节,往年的冬花节,咱们都是要上街喝酒的不是?”

陆景行朝她掰手指:“大前天你出门,七拐八拐地把青丝给甩了,害得她找你半晌,回来守在你房门口三天没敢挪地儿,现在还在门外呢。前天你出门,挺着个大肚子去帮人抢荷包,把就梧吓了个半死,还惊动了整个衙门,那偷荷包的贼还以为自己偷了一大叠银票,结果追回来荷包里就三个铜板。昨天……你终于没出门了,赤金亲自下厨做了火锅,以表庆祝。”

前面几句还听得她老脸一红,可听到最后,李怀玉怒了:“吃火锅不叫我?!”

陆景行摊手:“你饶了他们吧,叫上你,赤金还敢随意煮东西呢?非得提前三天准备才行。”

怀玉有点哭笑不得:“我自己的肚子,自己还不清楚吗?它可牢实了,牢里关那么久没事,一路颠簸也没事,怎么可能上个街吃点东西就有事了?”

往前走两步打开门,陆景行回头道:“你想透气,在这儿站会儿就是。”

不情不愿地站过去,吸了一口外头的寒风,怀玉撇嘴:“没有街上的空气新鲜。”

陆景行额角直跳,皮笑肉不笑地道:“您将就点儿。”

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怀玉突然道:“这样吧,咱俩来比投壶,要是我赢了,你就让我出去,如何?投壶可是你最擅长的,我一次也没赢过!”

陆景行眯眼:“我赢了,你就老实待在府里?”

“嗯!”怀玉点头。

江玄瑾站在不远处背对着他们,却能很清晰地听见这两个人打闹玩笑的声音。

她说:“你都赢了我五年了,我站得比你近三步怎么了?”

他说:“您这三步是劈着腿走的?站在壶边还叫投?那叫往里头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