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第2/2页)

只是老天保佑,她还是祈愿掳走苏画的不是他。她长到这么大,刀山火海都经历过,从来没有任何事令她感觉惧怕。这次却不一样,她拽着胡不言的颈毛,满手都是汗。越是紧张,越想快点赶到,一不留神蹦出一句“驾”。胯下的胡不言顿时僵了一下,她想不妙,这狐狸又要闹脾气了。果不其然,胡不言大肆嗔怪起来,“你当人家是马?我是金狐狸,比马高级多了!”

她想扶额,可是腾不出手来,只好紧抿着嘴不回答他。

胡不言更不痛快了,换了腹语哀嚎连连:“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一匹马……啊,我不干,我不能接受!天底下的马化成人形都面目可憎,我好歹风流倜傥,英俊潇洒……”

崖儿很爽快:“猪蹄继续供应,每顿再加半只烧鸡,两个馒头。”

“成交!”胡不言立刻喜滋滋应了,所以适时矫情一下还是有好处的。感觉到她垂手在他前颈拍了一下,他明白吃人的手短这个道理,于是撒开四蹄,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从王舍洲到烟雨洲,仅仅用了两个时辰。朝阳从东方的一片混沌中破壳而出时,他们站在了烟雨洲的城墙上。

崖儿的衣裙在风中猎猎飞扬,绯红的,如同一簇炙热的火。她微乜着眼,扫视这片城池,看见小桥流水,也看见望楼上悬挂的虎头旗。她长出一口气,自言自语:“这是我母亲的家乡……”

胡不言听后,使劲看了脚下的大地两眼,“你母亲一定是位素雅的美人,烟雨洲是水煮蛋的蛋白,王舍洲就是流心的蛋黄。蛋白里长不出罂粟花,看见烟雨洲的景致,就大概知道你母亲长什么样了。”

阅人无数,又酷爱美食,所以能把两者结合起来,得出这么古怪的结论。崖儿瞥他,狐狸精总是不走寻常路,公狐母狐都一样。不过说得应当不错,她听过她母亲的故事,故事里的柳家小姐是绝代的佳人,当初众帝之台上一舞成名,多少英雄豪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没有选择那些已经功成名就的大人物,爱上苍梧城里儒雅的少主。也许本性就是恬淡的,对比她的野性猖狂,她母亲一定是画堂高阁上的一支兰,生活越平静,内心越饱满。

“我也想像我母亲那样。”她沉了沉嘴角,“可是我不能。我不去奔命,就会死在安逸里。”

胡不言并不了解她的身世,只是浅表地知道她自小被训练成杀手,二十岁的时候杀阁主而代之。但光是如此,就已经感觉她活得峥嵘了。

峥嵘的岁月他不懂,以前一直致力于创造花团锦簇的生活。后来到了王舍洲,领略了比如意州更文雅,比方丈洲更复杂的红尘,才知道活在三千世界里的人有多不易。

能言善道的狐狸有点词穷,他努力安慰她:“没关系,你有剑胆琴心,大多数男人会喜欢这样的你。”

她听了,终于绽出一个笑容,“走吧,去找楼里人。”把剑别在背后,舒袖跳下了城墙。

苏画一行人在烟雨洲的行动,每天都向楼里回禀。她知道他们投宿在哪家客栈,但没有直接上门,不过在一些隐蔽的地方做上记号,但凡楼里的人,一眼就明白意思。傍晚时分,孔随风带着两个门众找到了约定汇合的地点。

“楼主怎么来得这么快?”孔随风道,“属下前脚刚发出飞鸽传书,后脚便发现了楼主留下的记号。”

覆着面纱的楼主颔首,神情木蹬蹬的,“我新得了个膀臂,他脚程快,眨眼就能赶到这里。”

一旁的胡不言立刻拔出小扇一顿猛摇,“不才胡不言,幸会幸会。”

孔随风和弟子向他回礼,但听楼主问:“你们来时避人耳目了么?”

孔随风忙道是,“属下一路留意,并没有走漏风声。只是楼主,属下今早接到了一封密信,信是扣押苏门主的人送来的,要楼主上城东的独坐禅院以人易人。”

“以人易人……”楼主低头沉吟,“知道这帮人的底细吗?”

孔随风摇头,“是忽然出现在城里的,和哪帮哪派都不往来,恐怕不是云浮人。”

楼主沉默下来,低着头,一动不动站了很久。久到孔随风觉得有异,但又不敢多言,只是拿眼神询问身边的人。然而众人都是一脸茫然,谁也不知道今天的楼主是怎么回事,平时遇见再大的难题,都从未这样彷徨过。

孔随风憋不住,小心翼翼唤楼主,“属下等听楼主吩咐。”

她终于抬起眼来,翦水双瞳,波光潋滟,慢慢长吸了口气。

孔随风料她要下令,忙抱拳俯身,只听她拖着长音道:“岳……岳……岳崖儿……”孔随风心头一凛,把身子压得更低,立起一双耳朵待命。谁知越听越觉得古怪,那转承启合里有了戏腔的味道,最后抑扬顿挫唱起来,“月牙儿在中天,笑倚粉郎前。薄衫罩海棠呀,一半儿大敞一半儿掩……”

众人顿时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站在那里连气都忘了喘。

荒凉的破庙里传出歌声,唱的还是这种淫词艳曲,山门外的人脸色铁青。

“好,唱得好!”有人拍扇加鼓掌,“楼主真是文武双全,不光身手非凡,连小曲儿都唱得响亮!”

夜色如墨,晚风拍打在颊畔,凉飕飕的。大司命忍耐了半日,趋身叫了声君上,“人就在里面,即刻捉拿吧!”

紫府君抿唇不语,哗地撩起袍裾,举步迈进了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