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第2/2页)

胡不言蹦起来跟她出门,她一身绛红的缭绫行走在天地间,清风一动便烟云般飘拂,颇有人不胜衣之感。他在后面追问:不通知四大护法么?她微一回头,发间步摇发出簌簌的轻响,“一大帮人去,你怕紫府弟子发现不了我们?”

胡不言哦了声,“那就小心些吧,他虽然是凡人,但我看这人邪得很,只怕百鬼卷里的鬼都没他这么厉害。”

崖儿笑了笑,她以往对战江湖上的门派,从来不惧对方是何方神圣。在她看来只要是人,那她便能打败,就算是妖鬼,也敢讨教一二。

胡不言化出原形来,背上她,踏着最后一丝霞光向城内疾驰。妖人的住处也透着诡异,怕走错道,他们依旧从那条铺满落花的小径过去,巨大的金狐漫步起来一摇三摆,简直像沙洲里的骆驼。狐背上的人挑着一盏橘灯,纤细的身影随他的步伐款摆,那拳头大的光团悠哉起落如幽冥鬼火,如果半道上遇见人,怕会吓破那人的胆。

渐渐行至画楼前,那株掩盖半边楼体的桃树依旧开得灼灼。树下站着锦衣公子,眉眼缱绻,笑容温暖,轻轻道一声来了,“在下已等候多时。”

崖儿跳下狐背拱手,“公子久等了。我本想到时请人代为通传,没想到公子会亲来。”

他微微一颔首,望她的神情透着期盼,温言道:“楼主与别人不同,自接到楼主密函起,卢某就在盼着天黑。这一整日心不在焉,连楼里大事都押后处置了,只为等楼主大驾光临。”

崖儿笑起来,“卢公子如此盛情,小女子实不敢当。”

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自称小女子,听上去有种混乱又和谐的味道。卢照夜复看她两眼,眼神之专注,让她有些不适。但也没有再作停留,转身一比手,请她入内。

这次倒不在露台上设宴了,沿着楼梯上去,后楼建得高且庞大,经过旋转的廊庑,能将整个王舍洲奢靡的夜景尽收眼底。崖儿曾两次探访这座画楼,然而她所看见的,又与卢照夜领她参观的大不相同。他将她引进厅堂,雕刻精美的落地罩上,悬挂海崖鲛蛛丝织成的画帛。透过那层薄薄的垂帘,看得见前楼跳舞的姑娘和往来的宾客,也许嗓门大一点儿,前楼就能听见你的呼声。

密闭的环境使人心生疑窦,这样半开放的便好得多。崖儿对面谈的地点还算满意,卢照夜仿佛洞悉一切,笑道:“楼主不必担心,卢某并没有什么坏心思。你我是交易往来,你一手交货,我一手交钱。在下虽然不算江湖中人,但江湖上的规矩还是懂一些的,绝不会叫楼主为难,也绝不白占楼主便宜。”他略顿了下,复看向胡不言,“只是在下有个要求,除你我二人,不能有第三人在场。所以还请狐公子亭内小坐,我为公子准备了美酒和美人,请狐公子享用。”

胡不言听说要打发他,颇为不满,什么美酒美人都不在他眼里,扯着大嗓门道:“卢公子的交易难道还需要避人么?追查神璧下落也有我老胡一份功劳,卢公子眼下要让老胡避嫌?”

卢照夜依旧笑意盈盈,“公子别误会我的意思,只因为我和楼主进行的不单是财物交易,还有关于二十多年前那场惨案的始末真相,有外人在场,终归不便。”转而又对她摊了摊手,“卢某是个生意人,只会打算盘,不会舞刀弄剑。楼主这些年叱咤江湖,应当不会对我有所忌惮吧!”

他把自己说得无害,但城里失踪姑娘的死却都与他有关。只是这人说来奇怪,身上既无真气,也没有内力。站在那里,无法让人感觉到半分威胁,或许这就是他的厉害之处。

崖儿点了点头,他的手段先不谈,钱财也是小事,她在乎的只有那个幕后真凶。便对胡不言示意:“你先去喝酒抱美人,一炷香后我来找你。”

言下之意只有一炷香时间,如果一炷香后她没有音讯,那必定是出了意外,他就可以杀进去了。

胡不言说好,“老胡就抱她一炷香的。”摆着衣袖扬长而去。

花厅里只剩下两人,卢照夜请她入座,自己在上首慢条斯理地沏茶。案头的红烛燃得璀璨,崖儿乘着灯火打量他,奇怪他今天并没有刻意遮挡,仿佛不惧她审视的目光。一头黑发披拂在身后,挑出浓厚的两绺垂在胸前,虚虚掩盖了两侧颈项。但颌下那根红线,却在黑发的映衬下愈发昭彰。她看清了,整齐的切口,应当环绕到后颈,正常人要是遇上这样的伤,早就一命呜呼了。

笑容爬上他的唇角,他笑得十分宽容,“楼主很好奇吧,为什么会有这根红线。”一面说,一面抬眼望向她,“楼主把神璧带来了么?”

崖儿将手边的锦盒推了过去。

她用血肉温养了神璧二十二年,它们早就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放在盒子里是为应付卢照夜,毕竟外人不知道它们的归处,更不知道她仅凭意念就能灵活操控它们。

卢照夜打开盒盖,江湖人为之争得头破血流的宝物就在里面,果然是上佳的杀人利器,一青一紫两片刀身上各雕有星宿运行和日月精像。那流丽的芒如清水漫过池塘,雍容而清冽,和一指宽的白刃交辉,散发出潇潇的寒光。

他取出半面神璧,拿在手里把玩。随意拔了根头发轻轻一吹,神璧发出嗡地一声回响,那发丝甚至还没有贴上刀刃,便被音波削成了两段。

“好刀,杀气凛冽!”他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抬手温柔地抚了抚自己的脖子,“这么脆弱的地方,经不得那些蠢物摧残。以后有了神璧,这条线就可以永远消失了。”

崖儿暗暗吃了一惊,才知道他是为了借助神璧的锋利,让自己换头于无形。

他说完,忽然又腼腆地笑了,“吓着楼主了么?别怕,其实和换件衣裳没什么两样。”将沏好的茶顺手推了过去,“楼主上次请我喝血茶,我请楼主品肉香。”

复又牵起袖子,拿银钩拨了拨铜炉里的熏香,“楼主听说过龙涎么?世人都说龙涎是异香,腥气能催发众香,其实不然。龙涎的妙处在于使翠烟浮空,聚而不散。今日得闲,我给楼主示范一回,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