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借刀杀人

洛王府。

钱参很紧张,不光他,所有下人都紧张。

因为殿下回府了。一日之内,殿下两次回府,一次比一次吓人。

第一次是早上。

殿下满面疲惫,血污沾衣。样子虽吓人,神情倒还好。

第二次是傍晚。

殿下虽一身光鲜,可那神情……钱森不由打了个哆嗦。如果神情能吃人,估计他连渣儿都不剩了。

书房。

地上一片狼藉。

桌案上空了,架子上空了,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被扫到了地上。

古籍散成纸片,砚台碎裂,溅一地浓墨。花瓶的碎片,杯盏的碎片,零落满处。

宇文渊立在当中,脸色极度阴沉。

他想杀人,很想!

从昨天到今天,两昼一夜,整整二十个时辰。他费尽心思,历经波折,连眼都没合过,结果换来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

他折损了手下,失去了秋残阳,自己也几乎受伤,难道就为在大殿上,看他们笑?!

他们统统该死!

佚王该死!太子也该死!

太子是个废物!除了会被蒙蔽,一心向着奸人,还会做什么?

以前秋残阳说过,太子不足为虑,暂且不必对付。他曾经也赞同,可是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那个废物太碍事,不但没用,反成了佚王的护身符。

任何碍事的人,都必须除掉,太子也不例外。何况,秋残阳已不在,今后的一切,都要按他的办。

目前,他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先除掉太子。

宇文渊眯起眼,踏一地狼藉,走到窗边。

窗外,夜已降临。

月还未上中天,清光很淡,几乎湮没在夜里。刚入夜的时分,显得特别黑暗。

真是个杀人的好天,他冷笑。

同为黑夜,佚王府内却很亮,一派灯火通明。

夫人馆中,烛火煌煌。

“今日有出好戏。公主殿下没能亲见,实在可惜。”宇文初笑眯眯,轻晃着酒杯,似颇遗憾。

“没能亲见佚王挨骂,的确可惜。”楚卿也笑了,悠然道,“挨了骂还这么开心,殿下的涵养果然好。”

“公主谬赞。”他嬉皮笑脸,丝毫不以为忤,“亲眼看着对手技穷,是个乐事。更何况,较骂我而言,洛王更生太子的气。”

“如此说来,洛王收拾完你,就要收拾太子。”

“公主错了。”他摇头,悠悠道,“只怕,洛王会先收拾太子。”

“为什么?”楚卿一愕,有些不解,“先收拾了太子,洛王不更被动?他失去秋残阳,形势已大不利,再没了太子,岂非彻底势单力孤?”

“他可不像公主,看不这么明白。”宇文初笑了,闲闲道,“我这个皇侄,其实心浮气躁。过去,他有秋残阳在侧,勉强还稳得住。如今军师没了,又连番受挫,必定加倍浮躁。现在依他看来,太子是个障碍,不如除掉省心。”

“太子的障碍,只是假象。”楚卿微哂,摇头道,“太子护你,皆因被你蒙蔽。他毕竟身为储君,日后会登九五,只要认清你的本性,他绝不容你作乱。其实,洛王只须平心静气,与太子修好,合他二人之力,稍稍还可对付你。洛王若真除了太子,才是自毁阵脚,白送你个大礼。”

顿时,宇文初哭笑不得。

他苦一张脸,眼巴巴看她:“公主殿下,你我好歹是盟友,多少留点情面。听你这话,似乎很想将我卖了,反过去帮洛王,让他将我弄死。”

“如果我去帮他,就能将你弄死,我早去了。可惜他扶不起,不值我白费力。”她摇头叹息,似乎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

这下,宇文初连话也没了,只好苦笑。

“而且,殿下埋怨别人之前,请先想想自己。”她忽然看着他,哂道,“我还只是说说而已,若换作殿下你,只要于己有利,怕早毫不犹豫将我卖了。”

“公主对我真有信心。”他苦笑,也在看她,眼底有丝光,“公主殿下,我也希望,你真的只是说说而已。”

她嘴角一挑,没做声。

房内静了。

高烛照双影,两个悠然对坐,浅斟低酌,似乎融洽无比。

但在这融洽下,却有一股暗流在动,一股只有他们能感知、能了解的暗流涌动。

“唉……”忽然,宇文初叹口气,说,“虽然洛王急躁,但太子还不能死。这个大忙,请公主帮我。”

她不语,挑眉看他。

他笑笑,慢条斯理道:“有时,坐在最高的人,未必手握大权。那么,手握大权的人,何必非坐最高?我倒认为,坐低一些反更好。”

她了然,也笑笑:“原来,殿下喜欢躲在暗处。”

“人在暗处,总有许多好处。就连射向你的箭,也不易对准。”

这倒是实话。

她看着他,静静不语,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别的。

他也不闪避,笑吟吟任她看。

终于,她点点头。

“多谢公主。”他斟一杯酒,殷勤奉上,笑容可掬。

她不接。

他就继续举着,笑容不改。

僵持了半天,她才接过来,正要去喝。

“另外,还有一个小忙。”他赶紧说,看着她,笑得越发动人,“右相那老头子,正好一并处理。”

酒到嘴边,又停住。

蹬鼻子上脸!

她看着他,心里不忿,脸上却很平静,只淡淡说了句:“殿下莫忘记,今日,我帮你多少;他日,你也要帮我多少。”

“绝不敢忘。”

她一哂,仰头饮尽杯中酒。

翌晨。

王氏旧宅刚开门,宇文渊就来了。

对他来这么早,旧宅的仆役并不惊奇。因为昨日,他来得更早,大门也撞坏了,才刚修补好。

“殿下稍坐,我去请陆先生。”一个仆人说。

“不必,我自去即可。”他挥挥手,径往后院。近两天他总觉得,自己似乎越发没耐心了。

陆韶正在院中,闲坐看书。

“陆先生,我有事求教。”他走过去,竟连客套也免了,单刀直入,“此事机密,干系重大,请先生进屋谈。”

陆韶没说话,点了点头。

一进屋,人还未坐稳,宇文渊已开口:“陆先生,朝廷不幸,奸人当道弄权。太子监国,却偏信小人,已无法救拔。”

说着,他凝视陆韶,一字字道:“天纲不振,日色无光。我欲以一己之力,回天换日,重振卫室,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他盯着陆韶,观察反应。

可是,陆韶没任何反应。很平静,很淡定,似乎方才所听的,不过是寻常闲聊。

宇文渊不由挑眉:“先生不信?”

“信。”

“那是不以为然?”

“不是。”

宇文渊大奇,问:“既如此,先生还这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