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走投无路

“阿檀,你在想什么?”姜枚问。阿檀怎么了?忽然出起神来。

姜檀叹口气,沉沉道:“我在想,会盟这么惨烈,郢国上下都恨极卫人。如今同仇敌忾,倒是个反攻之机。”

“反攻卫人?”

“收复失关。”姜檀说。

姜枚点点头。奋三军之怒,的确锐不可当。如此一场惨烈,才换来的这个时机,是不该白白放掉。

可是,他又有些迟疑:“父皇新丧,郢军新败。此时再起攻伐,似乎穷兵黩武,不是爱民之心。”

“皇兄,爱民之心有大有小。”姜檀看着他,轻叹,“惜一时之伤,而不动干戈,却留外敌在境,让百姓惶惶,只是小心小爱。为长远之计,而不惜一时,扫清外敌侵扰,让百姓安乐,才是大心大爱。”

姜枚默然。

他看着眼前的幼弟,十分欣慰。

阿檀长大了,懂事了,就连治国平天下,也已不成问题。

看来,他不必担心了。

即使他一旦撒手,郢国也不会颓败。因为还有阿檀,一个比他更合适的人选。

“待我即位后,就下诏令。”他说。

姜檀点点头,忽然问:“皇兄,你答应过我的话,可还记得么?”

姜枚一愣:“什么话?”

“皇兄说过,如你成了君主,一定授我黄钺,让我护国安边,平定乾坤。”

原来是这一句。

姜枚有点无奈。彼时,他不过随口玩笑,怎能当真?让阿檀去打仗?他哪里放心!

然而,幼弟却很认真,看他的眼神中,竟罕见的严肃。

“阿檀……”姜枚摇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皇兄,郢国正在多事之秋。如此危难之际,皇兄都能挺身而出,我却不能么?不顾家国危难,只求一身平安,这让我何以自处?这样的我,还算是郢人么?”

幼弟看着他,认真而恳切。

姜枚悚然动容。

是啊,他几乎忘了,别人如何看待阿檀。

因为出身,因为血脉,阿檀不被认可。生长郢国二十年,始终抬不起头。

如今阿檀大了,很想证明自己。他应该支持的,不该只顾自己,却忽略阿檀的感受。

那个小幼弟,真的长大了!

“沙场无情,不可逞一时之勇。”他看着幼弟,缓缓说。

“我明白。”

“沙场诡谲,不可贪一时之功。”

“我明白。”

“要多听将领谏言。”

“好。”

“要多学临敌经验。”

“好。”姜檀点点头,微笑,“皇兄放心,我都有分寸。”

姜枚沉默了下,片刻后,终于也点头:“那很好,你回去准备吧。”

幼弟走了。

他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心中长叹。

世事多变幻,今日这般局面,往昔谁曾预料?他与阿檀二人,一个病弱一个半蛮,本都无缘国事。

不想一场会盟,却将他们推上前面。今后郢国的运势,不知会如何改变。

他只希望,阿檀已准备好面对。

平王府。

姜檀并没准备什么,他面对的是迦陵。

“解药……”迦陵已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这该死的小子!去了这么久!

寸阴发作太快,她已拼尽全力,仍无法阻止漫延。他如再不回来,她真会死的!

姜檀却坐下了。

“你们有人入宫么?”他问。他不但不急,反开始盘问。

“……没有。”

“真的?”

“真的!”迦陵快急疯了。

谁说他不是鬼方氏?连对同族也这么狠!这混帐小子,是在报复她么?!

姜檀看着她,似在分辨话的真假。

迦陵已没力气多说了。

他又看半天,终于走过去,给她服下解药。

书房很静。

许久,迦陵长吐一口气,狠狠瞪他:“姜檀!你学了鬼方氏的秘传,不去对付郢人,却来对付族人么?!”

“我只对付该对付的人。”他说完,起身就走。

“你去哪?”

“准备出征。”

“出征?”迦陵一怔,问,“出征何处?”

“边关。”

“收复失关?”

“对。”

“你到底是郢人,还是鬼方氏?!”迦陵大怒,质问道,“还有两个漏网之鱼,你不上心去找,反去为郢人复关?何况,你知不知道,其中那个女……”

“行了!”

姜檀忽然转身,打断她:“不管漏网了几个,漏网的是谁,他们要逃出郢国,就只有一条路,就是那个失关!只要收复失关,他们就被困在郢国。只要他们在郢国,就一直在我手心中!”

原来如此。

迦陵恍悟。看来,这小子倒不笨。

“那好,我等你凯旋。”她一扬眉。

“不,你跟我去。”

这句太意外,她不由一愣:“你让我……跟你出征?”

“嗯。”

“为什么?”

“鬼方氏的族人,从来共同进退。这不是你说的么?”姜檀淡淡道。

迦陵笑了。

这才像句话,虽然她知道,这并不是实话。但没关系,反正她的任务,正是监视住他。

“好,我去。”她说。

姜檀点点头,离开了。

对一个无法甩掉的盯梢,不如将计就计,带在身边,时刻留意。

盯与被盯,其实只在一线间,谁宾谁主,有时很难分清。与其被动,不如主动。

何况,迦陵独留于此,万一趁机入宫,暗算皇兄怎么办?

他绝不能冒险。

麻烦要一个个解决,先保皇兄无恙,再收拾漏网之鱼——佚王与那少女。

漏网之鱼仍在网外。

从圴山向西,二人又躲了几天。追兵毫不懈怠,而二人已很累。

宇文初的状况不妙。

持续几天逃亡,寒冷、饥饿、夜不能寐,种种困境下,他的伤更重了。

楚卿甚至觉得,他至今还没昏迷,已经很惊人了。

“公主殿下,你还是先走吧,别管我了。”树下,宇文初在休息。

一路至此,这话他说过多遍,但楚卿依旧没走。

“我很想先走,可惜不行。”旁边,楚卿也在休息。

“没有我拖累,你更易脱身。”

“脱身,只是脱出这片山。然后呢?我去哪?”她扭头,瞥向他,“我要出郢国,只能经由失关。失关是卫军的,见我丢了主帅,独自回去,他们会放我走?怕不倾三军之力,将我杀了才怪!”

宇文初莞尔。

又是这个回答。每一次,他说这种话时,她就这样回答。可他知道,这个回答有假。

失关的卫军,岂能困得住她?

她可以编慌,说他已死。卫军对她信服,绝不会怀疑。

她可以易容,假扮成他,然后率军返卫。顶他的名,行她的事,一如之前她刺伤他,所说的计划。

这些都可以,但她都没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