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与姜从宁她们相比,傅瑶可以说是一个“胸无大志”的人。

她自小娇生惯养的,诸事顺遂,家中替她将一切都安排好了,所以压根不用费什么心思,只管高高兴兴地过日子就好。

她什么都不缺,也没什么很想得到的,所以怎样都好。

这么些年来,傅瑶唯一费了心血的,就是丹青了。

而如今,傅瑶心中忽然生出个想法——

她要拿起笔来,同那些对谢迟满怀恶意的人斗一斗。

说来也巧,当初的丹青是机缘巧合之下,因着谢迟重燃起兴趣来的,而如今这“志向”,也是因着谢迟。再细算起来,她开始认真学着管家,也是从嫁到谢家开始,因着想要为谢迟分忧的缘故。

她轻易不立志,但所以决定了要做什么事情,就一定会尽自己所能去做。

傅瑶一边筹划着,一边忍不住想,自己上辈子是不是欠了谢迟的?所以这辈子要一一还回去。

与姜从宁分别时,已是暮色四合。

傅瑶正欲进府,余光瞥见了谢迟的车马,立时停住脚步,站在原地等他。

谢迟下车时微微皱着眉,似是在想什么事,但见着不远处的傅瑶之后,眉头不自觉地便舒展开来,露出些许笑意来。

“今日去哪里了?怎么这时候才回来?”谢迟勾了勾她的手,笑问道。

傅瑶随着他一并进了门,慢慢说道:“我应从宁的邀约,到戏园子听戏去了。”

谢迟偏过头,打量着她的神情:“那戏如何?”

“很有意思。”傅瑶理了理心绪,并没提及后来的事情,而是将那出《黄粱记》同谢迟从头到尾讲了一遍,着重描绘了最后那出戏。

一直回到正房,换了衣裳之后,傅瑶方才算是讲完了,兴致勃勃地问道:“你觉着这出戏怎么样?”

谢迟颔首道:“的确是很有意思。”

单论前面,与寻常的戏文并没很多差别,可结尾这出却实在是妙得很,出人意表,像是下了个钩子似的,让人念念不忘,忍不住去思量。

“那你觉着,真相究竟是怎样的?”傅瑶想了许久,仍旧拿捏不定。

谢迟却并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条分缕析道:“写这戏的人有意为之,刻意留下许多似是而非的迹象,目的就是为了引人猜测争议。若非要说的话,兴许连他自己都未曾确准究竟是怎样的结局……所以也没什么对或不对,全看你自己想要相信什么罢了。”

“要么是书生为了娶丞相之女,休弃了狐狸或是杀了狐狸;要么是书生为了讨好皇上,献上了美人;又兴许是美人被皇上暗夺去,书生并不知情,苦寻无果之后心灰意冷,所以另娶旁人……又兴许,这不过是个穷书生的一场梦,梦里他有了如花美眷,又有了权势地位。但一觉醒来,说不准正在破庙之中避雨。”谢迟慢条斯理地说着,给傅瑶夹了菜,“都能说得通,也都有纰漏,各人有各人的揣测,全看你自己愿意怎么想。”

谢迟将那写故事之人的心思猜得很透。

像这种结局,若是一锤子定死了,就会少了很多争议。唯有每个猜测都说得通,可又都有不足之处,方才能引得人们争论揣测。

“这些都不好……”傅瑶咬了咬筷子,凝神想了会儿,“那我就当是两人之间的感情消磨许多,书生的本性逐渐暴露,狐狸美人发现夫君不再是当年当年自己喜欢的模样了,所以抛下他飘然离去,再也没回来过。而道士大笑,则是笑人心易变。”

这个解释勉勉强强,有许多说不通之处,但谢迟却并未反驳,笑道:“那就是如此了。”

傅瑶用这个结局说服了自己,总算是对这个故事释然,不必再惦记着了。

及至第二日,傅瑶去了周家一趟,探望长姐,顺道想要问她要个铺子。

傅璇已经怀胎九月,行动多有不便,轻易不能下地,大半时间都在卧床歇息。傅瑶来时,文兰正趴在床边随娘亲背诗,见着她之后,立时欢天喜地地跑了过去:“姨母!”

傅瑶捏了捏文兰的脸颊,评价道:“圆润了些。”

她上前去,打量着长姐的气色,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也太折磨人了。”

傅璇这一胎怀得分外难,因着胎像不稳的缘故,已经卧床修养好几个月,家中各式各样的补品堆积如山,有母亲送来的也有傅瑶送来的,可她一直也没什么胃口。

如今除了肚子起来了,旁的地方都还是瘦的,气色看起来也不大好。

看着长姐如今这模样,傅瑶只觉着揪心。

“这种事情,也是在所难免的。”傅璇无奈地笑了声,“好在再有大半个月,这小冤家就该出来了。”

傅瑶关切道:“稳婆找好了吗?可缺什么?”

“什么都不缺,母亲早就把所有事情都准备好,擎等着了。”傅璇忍不住笑了起来,“母亲的性情你是知道的。”

颜氏向来疼女儿,好不容易赶上傅璇在京中养胎,照顾得可谓是无微不至。

两人聊了会儿,傅璇看出自家妹子似是还有旁的事要说,便让丫鬟将文兰与松哥儿都领了出去,问道:“还有什么事?在我面前就不必兜圈子了,只管说就是。”

傅瑶被戳破了来意,讪讪地笑了声:“阿姐,我记得咱们家是不是有个书铺来着?”

傅瑶对自家名下的铺子并没什么兴趣,知道这个,还是因着自己会时常买话本的缘故。

昨夜,她仔仔细细地回想了自己的陪嫁,发现并不在自己这里,又不敢去问母亲,便想着来长姐这里问问看。

傅璇被问得愣住了,显然是没料到她竟然是为这个来的,怔了片刻,方才答道:“的确是有,应当是西市那家……集贤书铺。”

傅瑶连忙点了点头。

“你怎么想起问这个来了?”傅璇出阁之前,曾帮着母亲操持中馈,故而对此倒是颇为了解,“集贤书铺是父亲当年体恤那些寒门学子不易,让人办的,并没指望过赚多少钱,大多时候也就是收支相抵罢了,偶尔还可能会有亏损。”

也正是因着这个缘故,颜氏并没有将这个铺子添到女儿的嫁妆中。

“我在家中无趣,便想着找点事情做……”傅瑶自己都还没将事情彻底理清,故而并不想多讲,对上长姐似笑非笑的眼神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傅璇一眼就看出来她是在找借口搪塞,但见她当真不愿多讲,便也没勉强,只问道:“你想要这个铺子?”

傅瑶又点了点头。

“那等过些时日,我寻个合适的机会,从母亲那里把铺子要过来,再把地契给你。”傅璇应承道。

傅瑶立时笑了起来:“多谢长姐!”

这事如果是她去办,必然会被母亲拦着问东问西,她又不擅长扯谎,遮遮掩掩的只会引得母亲起疑。可长姐就不一样了,母亲向来放心得很,兴许压根就不会多问,就算是问起来长姐也能轻松地敷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