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第2/3页)

贺穆兰的目光放的悠远,竟有些超脱人世的疏离。

“魏国要发展,要变革,要强大,首先就必须一统中原,然而‘一统中原’四个字的背后,却是无数国破家亡,破而后立的过程。人人都道花木兰是天生的将种,却不知道花木兰其实很讨厌打仗。”

“火长不要开玩笑了,你的军功十转,几乎都是实打实……”狄叶飞脱口而出,却又马上噤声。

“都是实打实杀人杀出来的,是不是?”贺穆兰笑笑,小声轻喃:“难怪,难怪,原来这是报应吗?”

所以她注定活不长久。

如果她的人生就是无尽的杀戮和征战,死在她手中的还不知道有多少人。

“对我,对虎贲军,对大魏来说,你就是了不起的英雄,是我们军户出身的人足以仰视的目标。”狄叶飞难抑心中的激动,希望能打消贺穆兰突然升起的软弱:“即使不是我们,是别人领军来,总是要死人的,至少我们能够控制自己不变成只懂得杀人的怪物!”

“是的,所以我才说,还好你来了。”

贺穆兰对着狄叶飞颔了颔首。

“只有像你这样内心坚定之人,才能完成素和君和源破羌想要完成的‘大业’。你们都足够有野心,有能力,有决断,懂得如何牺牲,而我虽然也都做的到,事后心中却会痛苦。”

贺穆兰越说心中越是豁然开朗,她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拓跋焘要将她召回平城,又为何出使这种“和平”的任务是由她领导,而“毁灭”这样的任务却是派了同样渴望功名、希望在魏国立足,要给天下一份答卷的赫连定与狄叶飞。

只有渴望成功的人,才能获得成功。

这个世界的原住民,要比她看的明白的多。

想到这里,贺穆兰忍不住拍了拍狄叶飞的肩膀:

“不要怀疑自己,陛下会派你来,肯定是因为只有你能胜任。就如陛下要召我回去,一定也有他的考虑。”

“真的吗?”

狄叶飞跟在拓跋焘身边时间不长,虽然也是近臣,却依旧看不懂拓跋焘,更别说理解。

对他来说,这位陛下对他的态度虽然和缓,却像是可有可无。他身边的人太多了,以至于想要靠近他都那么困难。

“不要小瞧了陛下的识人之力,否则我是怎么出头的?你也别觉得是抢了我的功劳,因为只有你真正的为大魏争取到了利益,才有功劳这回事,否则世人只会记得花木兰损失了虎贲军,记得我国的使团被马贼追的仓皇逃跑,我做了再多的事,也不过是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贺穆兰所说的不是推测,而是绝对会发生在败者身上的事情。

狄叶飞怔怔地出神,贺穆兰对他说的太多,他需要消化一阵。

然而此时的贺穆兰,已经面色慎重地对他躬了躬身。

“这是你们的战场,而我在北凉的任务已经结束了。接下来的时间,我会在平城静候你们的捷报,祝狄君武运昌隆。”

狄叶飞见贺穆兰躬下了身子,也表情紧张地回了一礼,哽咽着点头:“我不会让虎贲军被人嘲笑的,那两千多条人命,我记下了。”

贺穆兰直起身,见狄叶飞的脸上已经没有犹豫,终是淡淡一笑。

属于她的时代即将过去了,不到一年的寿命,是改不了这个时代的。

以前像是护着鸡仔的老母鸡一般的自己,在改变了所有人人生轨迹的同时,也限制了他们未来的道路。

然而未来终究是属于这些原本就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只有他们的思想观、价值观和人生观发生了改变,这个世界才会变得更好。

她可以推动,却不可以替代,否则即使是她累死,她最终也只能被这个时代的浪潮给淹没,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她会是大魏最坚固的盾,陛下手中最锐利的剑,唯有如此,才是花木兰。

而狄叶飞,最终会走向“镇西将军”的道路,成就他自己的人生。

“那罗浑告诉我,说你曾经叫他转告我,‘我不是断袖’,究竟是什么意思?”

狄叶飞心中的激荡渐渐平复,再见贺穆兰笑的温暖,原本憋在心中尴尬无比的话,还是问出了口。

“哦,那个啊……”贺穆兰眨了眨眼,竭力用平静地语气地回道:“因为我是个女人。”

“……”狄叶飞的脸颊抽了抽,“你是说,我是把你当成了女人?”

他满脸“你他妈在逗我”的表情。

“火长,你是不是很久没照过镜子了?”

鬼才能看着你那张脸把你当成女人!

你这是在瞧不起断袖的脑子吗?

他喜欢他又不是脑子坏掉了,何必要如此羞辱?

可怜贺穆兰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告诉狄叶飞自己的性别,却被狄叶飞毫无遮掩的话打击的体无完肤。

什么叫“你是不是很久没照过镜子了”?!

她可以理解为“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姿色”吗?

狄叶飞见贺穆兰突然沉默不语,脸色变得很是奇怪,忍不住也叹了一口气。

“火长,我没你想的那么复杂,能跟在你身后就已经很满足了,你大可不必这么困扰。若是说长得像女人就能让人断袖,我又何必这么苦恼,恐怕每天都要感谢老天爷给我这张脸了……”

听到狄叶飞的话,贺穆兰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不停地往外冒,浑身上下像是被雷劈了一般地抖了抖。

不是女人听到情话的酥麻,而是“我被雷到了”的那种尴尬。

鸡皮疙瘩四起,不自在的只想跑,贺穆兰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不对劲,哪怕在游寨里看到活春宫都没有这么别扭。

再联想到之前那句“你是不是很久没照过镜子了”,贺穆兰更是有逃的冲动。

狄叶飞别过头去,毫无所觉的用脚尖在地上点出一个小坑来。

他心中紧张,却依旧还在自顾自地继续说着:“火长用这个安慰我太可笑了,谁会将你这样英雄气概的大好男儿当成女人呢?所以问题出在我身上,而不是你,你就不必还想着为我找借口了。但我对其他男人又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想想别的男人亲近我我就想吐,这么一想,我大概不是喜欢男人,而是单纯对火长你产生了不该有的念头罢了。等我从北凉回京,如果火长觉得对着我不自在,我可以……呃……火长?”

狄叶飞还在闷着头自言自语,却发现面前没有了动静,忍不住左顾右盼,原地转了几圈,却没看到任何人影,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

“火长……你果然是溜了……”

看到贺穆兰在狄叶飞“表露情愫”的时候就跑了,而狄叶飞还在低着头说着什么,离得比较远,听得不太真切的郑宗露出了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