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繁华绮·重持中馈

六月底之前,六娘子趁着换夏物的机会,连着换了两个管事妈妈,一个是茶房的,一个是浆洗房的。不过这两处事儿多人杂,六娘子一时半刻还真没有挑到合适的人选。

这天早上,众妈妈散了之后,石妈妈单独留下来和六娘子对库房的账。一边做事儿,六娘子一边就和石妈妈聊开了。

“如今让妈妈一边管着库房一边管着浆洗房的事儿,着实辛苦了。”六娘子觉得主仆之间,有的时候必须要出言肯定,才能让仆妇们心里感知主子们对她们辛苦的重视。

石妈妈是那种面冷心热的人,平日里即便是对着六娘子,也是公是公私是私的,谄媚奉承是断然没有的,每件事儿都办得井井有条。当下即便是听到了六娘子的体恤之言,她也不过是轻轻地行了礼道:“夫人哪儿的话,夫人还给了奴婢双份的月例呢,奴婢理所应当要帮夫人分担的。”

六娘子很喜欢石妈妈这种宠辱不惊的性子,当下便袒露心声道:“也只怕要让妈妈操心一阵子了,其实若是裘妈妈之前能好好打理浆洗房的事儿,我也就不会这般大动干戈了,但……”

“夫人的难处,咱们做下人的也不是不知道,夫人即便主持家事,也不能做到事事都亲手管着。妈妈们好或者不好,对夫人来说干系太大了。”石妈妈停下了手中的笔,然后恭敬地看着六娘子回道。

六娘子叹口气点了点头道:“所以这次人选我已经想好了,不过这两个月她却不太方便来接手,是以浆洗房这儿的事儿劳烦妈妈多操心些。茶房那儿我吩咐了徐妈妈,等忙过了这阵子来了新的管事妈妈,我放你和徐妈妈几天的大假。”赏罚分明一直是六娘子处事的风格。

石妈妈笑着点头称了是,随即麻利地和六娘子对完了夏季内宅新换上的夏物,方才捧着账册告了辞。

石妈妈刚走,萧姨奶奶就带着媛姐儿来了。

媛姐儿六月中的时候已经正式启蒙上课了,先生是沈聿白专门从邵阳县请来的女先生,姓梁,学问作为虽然比不得那些名声在外的夫子先生,不过也是才德兼备满腹经纶的。不论是《女戒》《女训》之类的还是音律、女红,先生都能深教一二,这让沈聿白和六娘子都很放心。

自从媛姐儿开始上课以后,萧姨奶奶每隔三四天就会带媛姐儿来一次暖香坞,一来是让六娘子考考媛姐儿的课业,二来也算是固定地带媛姐儿出来散散步,权当劳逸结合了。

媛姐儿和初来侯府的时候相比,长高了一些,小小的脸蛋也圆润了不少,虽见着生人还是有些畏畏缩缩的,但对着六娘子和萧姨奶奶,她却能真切地流露出孩子可爱纯真的天性,这让六娘子没有后悔当初让萧姨奶奶代养媛姐儿的决定。

而且,自从六娘子小产了之后,她对媛姐儿的感情就多了一分,权当慰藉。是以每次媛姐儿来暖香坞的时候,六娘子都特别高兴,从吃的到玩的,悉心吩咐人张罗着,半点儿也不马虎,所以比起自己的生母,媛姐儿倒显得和六娘子更亲一些。

“昨儿我给梁先生束脩的时候,先生夸你现在的字落笔有神,比刚开始的时候进步很多了。”虽然才入夏,可六娘子却已经吩咐厨房做了梨汁冰碗,特意存着就是给媛姐儿解馋的。

媛姐儿吃得正满足,听了六娘子的话,不禁放下了手中的汤匙,然后擦了嘴道:“是先生教得好,先生说我之前描红学得都没有章法,如今让我习颜体,说只要多加练习,一定会学有所成的。”

六娘子闻言笑道:“我瞧过梁先生写的字,她自己习的就是颜真卿,如今也让你习颜体,可见对你所教,先生是毫无保留的,你也一定不要辜负先生的一番用心良苦。”

“是!”媛姐儿认真地点了点头,小小的双眸中表满了决心。

六娘子心中欢喜,想了想又道:“我记得你父亲书房里是有一本《颜勤礼碑》的,过两日你来,带几张描红过来,若是你父亲也赞了你的字,我就帮你讨了那本《颜勤礼碑》来。”

“这……这怎么行。”媛姐儿闻言连连摆手道,“父亲那里的应该都是真迹……”

“这有什么不行的。”六娘子搂过了她笑道,“即便是真迹,若是没人用了,放在那里也是落灰,还不如让咱们媛姐儿在上头描描画画来得有意义呢。”

一旁的萧姨奶奶听了,不禁也笑道:“你母亲说得没错,你父亲书架上的那些什么真迹古书的大多也是放着落灰的,不若咱们姐儿以后一一看了习了才好呢。”

媛姐儿闻言,“咯咯”地笑了起来,然后又开心地吃完了冰碗,方才由鱼安和竹韵带着去院子里玩毽子去了。

待媛姐儿出了稍间,萧姨奶奶方面露担忧道:“前几日我去请安,老夫人瞧着……似刚刚发了火一般,连谢家表姑娘在一旁陪着都是小心翼翼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六娘子一边随手给萧姨奶奶递了去皮的梨肉,一边道:“许是我换了茶房和浆洗房的管事妈妈,母亲用着不习惯,才恼了心情吧?”

萧姨奶奶闻言,默不作声地接过了六娘子递上的用签子叉着的梨肉,然后吃了两口道:“你若真想换人,这次就换得干脆些。浆洗处的裘妈妈之前跟着老夫人很久了,也难免老夫人恼在了脸上。”

“娘,不是我有心和母亲对着干,说穿了凡事都是一山不容二虎的,家中主持家事也一样。若今儿是母亲管家,我断然不会插手半分,可今儿却是我管着这个家,上头侯爷要问,中间还要应付母亲,如果下面的妈妈再一心二用,我还怎么管事儿?”

“老夫人这些年一手操持惯了,你让侯爷也不要太激进,免得他们母子之间生出嫌隙来。”

六娘子明白萧姨奶奶的顾虑更多的还是情分上的,可成事者,一般都是顾得了原则而顾不了情分的。她觉得,与其夹在沈聿白和沈老夫人中间难做人,还不如按照自己的行事风格来把府上的规章制度给整清楚了,毕竟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想到这里,六娘子便宽慰萧姨奶奶道:“娘您放心,侯爷心中有数,我又何尝不是?不管如何,侯爷敬她如初,我也是一样的。可侯爷现在位高权重,有些事儿,却真不是母亲想怎么来就能怎么来的。多少双眼睛在侯爷背后盯着看着,就等着找侯爷的纰漏,侯爷明着不管内宅的事儿,可我的决定我的法子,又有哪一样是逃得过侯爷的眼睛的?侯爷之所以这样,不外乎是想好好地保全这个家,母亲心中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不然依母亲的性子,哪里是说放手就肯放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