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尽管人生有那么多的徒劳无功,可每当想及你,我还是要一次次全力以赴

1/“我没时间恨你。”

电话是从监狱里打来的。

监狱长告诉叶余生,她的父亲叶庄严,患有严重肝病,将被保释就医,希望她能亲自接回父亲。她答应了。不然怎样,难道像父亲当年抛弃她那样,去抛弃他一个重症晚期病人?

流落园已开始着手装修,她想找机会和他商量叶庄严出狱就医的事,暂把怀孕的事给放在一边。

夜晚,他坐在她身旁,说:“上月你送到办公室的那盆枯萎的花,今天我发现已经打了花苞。还有大厦那边装修剩下的木材,我让工人运到流落园,在草坪上搭了一个简易的木屋。可以养养小动物。”

“噢,难怪最近你公司上下的员工,经常望着我说,任董真是有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她极认真地说。

“对啊,我看着你前几年的照片,再看看你现在,确实觉得自己化腐朽为神奇。”他却逗她。

“不和你开玩笑了,跟你说件事,你要有个心理准备。”她表情严肃。

他捏捏她的鼻尖,说:“你一本正经起来,我反而害怕了。说吧,除了悔婚,别的我都能承受。啊,你不会爱上别人了吧!”

“唉,比这个还棘手。你知道叶庄严吧,就是我的生父……他病了,挺严重的,肝出了问题,所以被提前保释出来就医。狱方的意思是,希望我能够照顾叶庄严……我清楚这会令你为难,我也不懂他怎么会找到我的联系方式。”她脸涨得通红,觉得开口提这个要求,很难以启齿。

她给他添的麻烦够多的了。

“傻瓜,胡说,怎么会令我为难呢,他是你的父亲,我和你结婚,就等于是我的父亲。再说,你的联系方式,是我留下的,我希望你们父女有生之年能够化解开来,但我也不曾想他会得病。”他很坦然。

“居然是你给的联系方式……我接他去治病,也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出于良心不安。我不会认他这个父亲的,你更不可以认。”

“刀子嘴,豆腐心。好了,什么时候出狱,我陪你一块儿去接他。看来我们暂时要换个大房子住了,多一个人,这里就不方便。”

“不用,反正流落园也快装修好了。到时候让他搬过去先住,也要看他的身体,也许离不开医院呢。要是好些了,他住在那边,还能暂时帮我们看看房子。”她说。

“也对,你现在是随时都可能怀孕,不能接触刚装修过的房子,等半年之后,我们再搬去流落园。”他憧憬地说。

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没有告诉他,她怀孕的事。

这是她有生之年里,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她和任临树并肩站在监狱门口接叶庄严。当监狱大门打开,一个光着头,瘦骨嶙峋的老人,低着头走出来。按照叶庄严的年龄,不过五十出头,却苍老佝偻如同七十岁。腹部出现腹水现象,高高鼓起的肚子和消瘦的身体形成鲜明对比。

眼前陌生的老人,看起来随时会被风吹倒,竟就是她的父亲。

任临树上前接过叶庄严的行李包,主动说:“叔叔,我是叶余生的未婚夫,我们一起来接你,先去医院吧。”

“先回家吧!”叶庄严头也不抬地说。

“那行,这边上车。”任临树拉开车门。

叶余生没想到,叶庄严竟看都没看她一眼。她也有些生气,在她看来,叶庄严不仅没有对当年抛妻弃女的行为感到内疚,反而好像照顾他是叶余生应该履行的义务。

她将父亲安排在房里后,冷冷地说:“你就住这吧,明天我陪你去医院。”

他头也不抬,只是说:“叫那小子给我进来。”

她简直无法忍受叶庄严的交流方式,对任临树喊道:“我不管他了,你来和他谈谈吧!”

过后,她听到叶庄严斥责任临树的声音。

“你开着那么好的车,就让我女儿住在这种地方,她一个女孩子,怎么能住有蟑螂的地方?都怪我,要不是我,她怎会受这份罪,你要对她好一点,我住哪都没有关系,别委屈了她。我又有这肝病,你们从这儿搬走吧,我一个人住这里就行了。医院我自己会去。”叶庄严语气生硬。

“叔叔,我也提出要换大点的房子住,正好我们新家还在装修阶段,也是她对这里住得有感情了,不舍得搬。我觉得大家住一起挺好的,相互有个照应。”任临树嘴甜手勤,帮叶庄严收拾着衣物。

叶庄严并不领情,拒人于千里之外,说:“你有这份心,还是用在她身上吧!我不用你管,别碰我的东西,离我远点说话!”

她实在听不下去了,进来拉着任临树就往外走。

“别理他,好心没好报,反拿你一顿训的。”她说。

那天夜里,她和他都失眠了。半夜他听到叶庄严咳嗽,还特意起来,去倒杯热水,很快就被叶庄严给骂了出来。

任临树隐隐感觉这个未来岳父,不好相处。所以第二天去医院,她执意不要他去,让他去公司上班,她一个人带叶庄严去挂号看病办理住院就行了。

她想着只要住院了,请个护工,也算是对叶庄严做到该做的份上了。

事情远远比想象的复杂。

在医生详细检查后,单独找叶余生进行了一次谈话。

“照目前来看,你父亲的病情,除了肝移植,没有别的办法能救。住院治疗也没有多少意义,只能是减轻痛苦,但不能改变死亡的局面。你考虑一下肝移植吧,不过手术费比较高。最刺手的是,想等到合适的肝源配型,也非常难。”医生给出建议。

“肝移植?就是换肝?手术费我能想办法。肝源要等多久?”叶余生焦心地问。

“要多久目前无法估计,况且你父亲的身体状况也等不了多久,他最长还有两个月的时间。除非有直系亲属捐肝,否则希望很渺茫。”

叶余生走出医生办公室,站在医院走廊上,脑子里回想着医生说的话。她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当初抛弃她和母亲的父亲,最终的生死抉择经掌握在她的手里,两个月根本不可能等到医学界的捐肝了,而叶庄严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直系亲属,只有她,只有她能救他。

但她想到当年母亲在绝望中死去,年幼的她颠肺流离,是他的残忍绝情造成的悲剧。他恨她,毫无疑问。他健康力壮的时候没有尽一天做父亲的义务,如今他病入膏肓却是她无法推卸的责任。

如果不是因为腹中的孩子,她还不会有这么多的顾虑。值得吗?为了这样一个“父亲”,毁掉原本的幸福生活。假使没有重病的叶庄严的闯入,她和任临树就可以满怀期待的迎接他们的孩子。

办理好住院手续之后,她也没有多说话,放下一些钱,转身就打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