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2012年,刘湾(第2/6页)

左思安总算把注意力拉了回来,惊诧地问:“刘冠超?他怎么可能干坏事?”

“你还不知道啊。”老头更加眉飞色舞了,“刘冠超干的事比他那个堂兄更丢人现眼,说起来,刘湾这么多年也只出了他一个坐牢的……”

这时屋里走出一个头发花白的半老太太,厉声呵斥:“刘老七,你又在说什么闲话?”老头并不难为情,呵呵一笑,“这些事又不是我编出来的。”

那老太太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他,转过头来,目光从左思安身上划过,先认出的却是高翔,“小高,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上次你资助动手术的那孩子恢复得很不错,她父母一再嘱咐我要对你说声谢谢。”

“没什么,梅姨,还有类似病例的话你记得通知我。”“放心,我一定会去麻烦你。对了,你总说没时间,今天怎么有空过来?这是你女朋友吗?”

高翔有些尴尬,还没来得及说话,左思安声音低低地叫了一声“梅姨”,梅姨疑惑地打量她。

“梅姨,我是小安。”梅姨惊愕地猛然张开手,在空中比画了几下,似乎要抓住什么,脚却牢牢钉在原处,完全不知道怎样才好。左思安上前抱住她,她才缓过神来,“你这孩子……长高了好多,一走这么多年,先去了美国,还跟晶晶通信,后来突然寄一个明信片过来,就再没有音讯了。晶晶说那个明信片是从……”她皱着眉头苦思一下,“上了年纪记性差了很多,她说是从以前苏联旁边的一个国家,叫什么来着……”

高翔接口说道:“芬兰。”

左思安惊讶地看看高翔,高翔面无表情。

“对,从芬兰寄过来的。你怎么走得那么远?你一直在芬兰吗?那边是不是很冷?”

“不,当时我只是在圣诞节时去芬兰……游玩,后来我还是一直生活在美国。”

“你这次回来准备住多久?”

没等她回答,一直站在旁边看热闹的驼背老头恍然大悟地开了口:“原来你是以前那个城里过来的学生妹,总坐在院子里桂花树边晒太阳的。我说你怎么会打听那棵桂树哪里去了呢。”

提到桂树,正处于兴奋之中的梅姨一下哑然,嫌恶地瞪着那老头:“刘老七,你回去吃你的饭。再在这里胡说八道,以后休想我给你看病。”

梅姨是这一带唯一的乡村医生,打理着一个基本设备和药物还算齐全的卫生室,村民的小病小痛都由她处理,她在本地极有威望,刘老七再怎么皮厚刻薄,也不敢得罪她,只得赔笑道:“不过闲聊几句,你着的什么急。对了,我这几天胸还是闷得很,能不能再帮我量下血压?”

“我早跟你说了,光吃降压药没用,你这病得去大医院好好检查一下才行……”

梅姨话还没说完,一个老太太抱着一个孩子远远跑来,一边喊着:“梅家婶子,快救救我孙儿。”

那老太太已经跌跌撞撞,高翔马上赶上去伸手接过孩子,只见他只有四五岁的样子,嘴大大地张开,鼻翼急速扇动,发出干涩的喘息声,嘴唇泛白,面部已经肿胀。他把孩子抱进屋内,梅姨马上进行检查,她从说话的口音、衣着直到外形,看上去都与寻常农村老年妇女没什么两样,只是动手处理病人时,娴熟自信的姿态顿时让她显得不同起来。

她一边查看小孩子,一边询问老太太情况。老太太惊吓过度,再加上一路奔跑过来,说话颠三倒四:“这可怎么办啊,我真的不知道,我出门的时候,他在吃他妈妈寄回来的饼干,我只是去菜地摘点儿白菜,回来他就这个样子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怎么跟儿子媳妇交代……”

梅姨皱紧了眉头:“喉头水肿很厉害,不行,得马上送他上镇卫生院。小高,你去发动车子。”

高翔答应一声,正要出去,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的左思安突然开了口:“梅姨,到镇医院需要多长时间。”

“开车的话,20分钟。”

“这孩子的样子应该是食物过敏引发的喉黏膜弥漫性水肿,舌头已经肿胀,挺不了那么长时间,需要马上进行环甲膜穿刺,不然会窒息的。”

“我也知道,但是我不会……”

“我来,我是医生。请准备消毒药棉,1%丁卡因溶液1ml,再给我一支7号注射针。高翔,请帮我按住孩子。”

两人都是一怔,但左思安从神情到说话的声音都有着无可置疑的权威性,他们随即按她的要求行动起来。高翔站到另一侧牢牢按住孩子,只见左思安解开那孩子的衣服,让他的头后仰,接过梅姨递来的碘酒药棉进行消毒,左手食指和拇指迅速找准部位并固定,右手执注射针垂直刺进去,然后回抽,那孩子猛然大声咳嗽出来。她固定住注射器,注入1%丁卡因溶液1ml,然后抽出,用干棉球按住注射处,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那孩子的呼吸明显开始恢复。

“好了,现在送他去医院。”

高翔抱起孩子疾步出来,这时已经有一大帮村民拥过来围观,到了池塘边,左思安接过孩子,跟梅姨和孩子的奶奶一起上车。高翔加大油门,15分钟后就到了镇卫生院。梅姨对这里十分熟悉,马上叫出医护人员,将孩子抬了进去,左思安对医生交代着孩子的情况,并提出后续处理意见,十分简练专业,医生也不禁惊讶地多看了她一眼。

梅姨安慰仍在瑟瑟发抖的孩子奶奶:“别怕了,你孙子的命算是抢回来了。”

那老太太千恩万谢,梅姨笑道:“你真是老糊涂了,救你孙子命的可不是我,是小安。”

左思安连忙说:“不必客气,医生会给他打抗生素和激素,一般观察12小时以后,医生会试着堵管,如果呼吸没问题,就会拔出穿刺针,穿刺的地方会自然闭合。等查清了过敏源,以后千万别再让他吃那东西就行了。好好照顾他吧。”

他们出来上车,梅姨问左思安:“小安,你是哪一科的医生?”

“严格地讲,我现在还是神经外科第三年住院医生,要想成为神经外科的专科医生,还得通过至少三年的专业培训。”

“听说在美国学医时间特别长,也特别难。”

“是啊,时间很长,哪怕是大学毕业马上进医学院,再选择培训时间较短的科目,也差不多到30岁以后才可能独立行医。”

梅姨听得十分认真,也十分开心:“太好了,小安,没有正式系统地学习过一直是我的心病。我以前总想让晶晶学医,可惜她就是不肯。看到你成了医生,我比什么都高兴。”

他们回到梅姨家,这座房子依然保持着原样,跨进门槛是一个小小的天井,迎面是窄窄的厅,当地人称为堂屋,放着八仙桌,供着先人遗像。左右两边厢房是卧室,梅姨招呼他们坐下,便说要去做左思安以前最爱喝的桂花米酒,匆匆进了堂屋后面的厨房。她的丈夫刘伯在她的扬声召唤下从后面走来招待客人,他是个矮小的男人,看上去颇为苍老,而且十分木讷内向,不善言辞,两只手不安地在衣襟上擦来擦去,目光匆忙扫过他们两人,含糊不清地说要去菜园摘些新鲜青菜回来,匆匆走了出去。